“好了,把眼泪擦掉!”壬轩的声音充满了坚强的劝慰。
他轻而易举地抱起她,她看不见壬轩的神色,癸曦第一次这样恨自己的看不见,她多么想看一看壬轩关心她的神色,那该是怎么样子的呢?他的眼眸中的担忧,是否可以让任何人心醉?是否可以让任何女孩子痴狂?
“曦儿,你已经渐渐长大,轩哥哥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地照顾你,你得学会自己照料好自己……”壬轩瞧着她脆弱的神情,蹙眉,他的话苦口婆心啊——要是以后自己不在她的身边了,他的癸曦要怎么办呢?
秋池会像自己一样照顾她吗?
他不能让癸曦一直这么依赖他啊!
室内,燃起明亮的青瓷缠枝花火。
烟色的丝绸衣袖被人缓缓地卷起来,宛如一池流水。
衣下露出一管晶莹美玉般的粉臂,脆弱的肌肤上擦破了几道血痕,雪白之中殷红得格外的刺目。
壬轩察看着她摔伤的地方,眉峰低低地敛着,眸色沉沉。
他一面拿来药物给她清洗,一面认真地问道:“癸曦,这御廊你不是已经走得很熟悉了吗?怎么还会跌倒?”
癸曦低垂着头,不敢做声。
她本来就不会跌倒的,平时一个人在走也是好好的!
壬轩扶起她的脸,望着她,“以后我让墨砚那小丫头寸步不离跟着你!”
癸曦微微皱起了淡淡的蛾眉,摇头道:“不要!”
要是这样,她到轩哥哥的卧室里的时候,不就被别人发现了?她在乱想事情的时候,也会被别人发现的!这样子不好!
壬轩不解地问道:“那你摔得不疼吗?”
“不疼!”癸曦立刻回答道,生怕壬轩就派了一个人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那你刚才哭什么?”壬轩微微地笑了起来,眼中还残留着担忧的心思。
“嗯……摔多几次就不疼了,总有天会学乖的!”癸曦乖巧地说道,脸上一副恳求的神色。
壬轩听着,凝视了她许久,问道:“脚上摔伤没有?”
癸曦脸颊上蓦地一红,急忙摇首,“没有,都裹在裙子里!”
壬轩“嗯”了一声,拉过她的手臂,轻轻地给她擦着伤口。癸曦咬着牙,一声也没有叫出来,心中更是在痴痴地想:如果自己每一次摔伤,轩哥哥永远都会这样给她治伤,那该多好——一直到大家都年老了,她变成了老婆婆,轩哥哥成了老公公,大家的头发都全白了。
她想着想着,不由露出了一脸愉快的,娴静的笑意……在灯光的映照下,那笑靥宛如夜明珠一般的耀眼,一般的璀璨。
壬轩不觉失神地看着她,柔声问道:“小鬼,笑什么?”
一言惊醒梦中人!
癸曦倏然回过神来,微笑着,那微笑里却藏着一抹不为人知的凄凉,小声说道:“轩哥哥,我在想你变成白发老公公时候的样子……”
壬轩闻言,却是微微地一怔神。
变成白发老公公的样子吗?也许他要比任何人都快!他如今正当少年,两鬓头发都已经开始花白了……癸曦,只是你看不见而已!也许你看不见也好,如此就不用为了我而难过!
就算我走后,秋池会照顾你,素尺也会照顾你,大家都会为你说着同一个谎言,就说你的轩哥哥出使异国他乡了,需要许多年才能回来!等你慢慢地长大了,等你慢慢地明白了,那时候你就不会那么的伤心了?
对吗,曦儿?
第九章烟雨墨兰幽
一夜没有睡。
斜倚在床榻上,痴痴地听着窗外的风声刮着干枯未发的树桠,哑哑的声音,令人心里同样异样的难受。
秋池在讲解着些什么,她总听不清晰。
脑袋里浑沉沉,云中雾里。
癸曦依然默然坐在案几之后,脸色比往日的要苍白许多,衣裳里的身子簌簌地颤抖起来,宛如秋风中的寒蝉。
没有生气的眼眸里更加的清幽,没有丝毫的神采。
秋池终于察觉到她的恍惚,不由轻轻叫唤了一声:“癸曦?癸曦……”
癸曦却在她的眼前栽倒在地上,“咚”的一声,仿佛一枝清幽的兰花儿飘然落地,衣袂在虚空中翻飞起来,又徐徐地垂软在地上,一把乌亮的青丝逶迤了一地……
秋池惊惶得吓白了脸色。
黑漆漆中,忽然一片朦胧的白光,渐渐地在眼前清晰了起来。
耳边有人奏起了喜气洋洋的乐曲。
眼前一片红绫金幔,满堂的宾客,每一个人的脸上都笑容可掬,羡慕地目光都望向同一个方向……
轩哥哥身上穿着红得鲜妍的宽袖的喜服长衫,梳着金丝宝玉花簪就的发髻。他风度翩翩,眉眼俊逸非凡,喜悦地笑了起来,连眼眸也宛如夜空的天色,闪耀着点点的星河光芒,那光芒照亮了所有的人,包括了她。
她远远地站着,看着他们徐徐地朝大堂走进来——
轩哥哥的手里牵住鲜红的喜绫,喜绫的另一头牵着他的新娘。
一身红衣,像花儿一般的娇艳,像彩霞一般的绚丽。
金丝珍珠簇成的凤冠,五彩丝绣成的霞帔,长长的裙裾摆动起来宛如湖光潋滟一步一步地逼近她的眼眸,眼眸里的秋池姑娘笑得好美丽,好幸福。
凤冠的滴水珠帘后,一张秀致的容颜腮红若桃花,眉眼娇羞。
她纤秀苗条,莲步婀娜地伴在轩哥哥的身畔,她们两人是那样的般配,郎才女貌。一双令人称赞的璧人!
所有人都在祝福他们,所有的人都在笑——
只有她哭了!
伤心地哭了!
哭得伤心欲绝,却没有一个人理会!
癸曦惊得醒了过来,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却听见秋池姑娘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壬大哥,你先用膳吧,菜都凉了……”
壬轩淡淡地开口:“秋姑娘,你照顾了曦儿一整天,也累了,你先去休息吧!这里有我看着,就可以了!”
秋池瞧了瞧他的神色,微微一笑,点头便走了出去。
壬轩的手指修长而温暖,拭擦着癸曦脸颊上的泪水,轻声问道:“曦儿,你在伤心什么呢?”
癸曦仍然装睡,只要壬轩一直陪伴着她就好,她此刻自私地想。
秋池在屋外偷偷地望了他们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自己是无法在他们俩之间驻足的。
她从来没有瞧见过壬轩那样焦急的神色。
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癸曦的床前,尽管大夫已经说了癸曦只是受了一点风寒,并没有什么大碍!尽管她告诉他已经喂癸曦喝过了药汤!
他脸色冷冷地应着,眸子里的担忧还是时时刻刻关注着躺在暖衾里的癸曦,甚至亲自为她敷上热毛巾。
而癸曦,一直在昏睡中呢喃着壬轩的名字。
不知道她一直做了什么梦,哭得那样的伤心,那样的难过?
秋池转身,缓缓地走下了屋前的台阶。
夜露深寒,人更自寒。
她心中默默咏念:“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她的痴情,也许也只有在春光草色里,图一醉。
风渐渐地更清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