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上望,漫长阶梯婉蜒,听刚才路过的人说还有一个多小时的阶梯得爬。特意不坐缆车而要脚踏实地登上黄山,也是自己一开始就订下的目标。

中午在山上休息处吃了泡面;然后,悄悄跟在一个台湾旅行团后面,听着当地导游解说各个奇石典故。

等到了黄山第二局峰——莲花峰时,只见山顶被铁链围了起来,链上扣了大大小小成双成对的锁;据说,只要是情侣夫妻把两个锁扣住一起锁在铁链上,然后把钥匙丢下悬崖,两人便可以永远在一起。

“同心锁,象征情人心心相连,永志不渝的海誓山盟。”听到这样的解说时,她不禁一笑。虽知这些都是专骗傻瓜情侣的,但还是心甘情愿地去服务台买了一对小小的锁。

下午到达光明顶,跳望一波波形如浪潮的浩瀚云海,视野辽阔无边,心灵仿佛也真正豁津起来,有被山川大地洗涤的感觉。

“就该像这些小一样,纯粹而独立。”跳望着鬼斧神工的天然奇景,她陶醉不已。

这世界如此之大,还有那么多美妙的事物未曾体验;见过天地的辽阔,她才发现自己眼界短浅,实在小家子气得紧;好像心底乌云突然被阳光照破,心中一片清朗。

是的,她专门来到这里,就像是一种仪式般,来跟过去的自己告别。

大学联考结束的隔天,她拿着早就订好的机票,背起简单行囊,踏上了属于她一个人的独立仪式。

是的,她立志要彻底独立。

考上大学后,她就不能再回到生活了十七年的家;这趟旅行结束之后,她也不能再依赖那个……她一直太过依赖的青梅竹马。

人总是要长大的。

“祝你生日快乐。”吹着黄山的风,今天是她十八岁生日,她笑着对自己说:“十八岁,都已经可以喝酒了呢。”

就这么决定,等一下要带几瓶酒回饭店为自己庆生。

一个人过生日也别有一番滋味,对过去的一切虽有不舍,但这是成为大人必经的途径。明白世上虽然不是每件事都可以尽如人意,但可以学着去接受,甚至享受它。

换个角度想,大学有新朋友跟一片新天地在等着她,崭新的一切充满新鲜,未尝不像是一场旅行?人生的旅程,就该开开心心享受每个当下才是。

今晚,她决定迎接生平第一场的酩酊大醉。

真是身心舒畅呀!

果然,人说一趟美好的旅行,能让心灵沉淀成长,是真的。

装满战利品的背包比原先还重,但她的脚步却远比出发前轻盈许多,是好久没有的轻松,几乎都要让她哼起歌来了。

在将近午夜时抵达家门口。她发现家里的灯居然亮着,隔着门还隐约听见电视的声音——她迫不及待的掏出钥匙。

而屋内听见开门声响的人也快步走向门日。一开门,两人就打了照面。

“阿阳!”她开心到差点想扑上去抱住的地步,但非常克制地只是微笑。“你这么乖在帮我看家啊?”

“你这段期间到底跑去哪里了?”相对于她的轻松惬意,那个像怒目金刚的人一开口就像雷劈的质问。

她像被风刮了下,微退了步,不禁眨了眨眼,这才发现眼前人脸色铁黑得可怕。“我去大陆自助旅行……不是跟你说过了?”

“去大陆自助旅行?什么时候?你什么时候说过了?”

“联考完的那天,我不是说:想要出去几天,纡解联考压力。你还回答我说‘好啊’。”

“整整二十天也算‘几天’?”实在担心太久,嗓门不由锝大了起来。“你那时候那样说——我还以为你在约我一起出去!隔天想来问你打算去啦,你就不见了!完全失联,不知去向,也不打通电话回来报平安!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怎能一个人到处乱跑,要是发生什么事该怎么办?”

干嘛用吼的呀?她捂住耳朵,几乎缩了缩肩。他很少吼人的。

“还有,你怎么晒得像木炭?”还不等她反应过来,他开始在她身旁走来走去,像只上了战场的斗牛,一双眼在她身上来回巡视。“连防晒也不做,瘦得像排骨!你到底在做什么?这次去大陆旅行是什么时候计划好的?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不找我去?你——”口气倏地一沉,接下来的问句几乎是从牙缝进出:“你到底是跟谁一起去的?”

她未听出他的在意,只是有点不能理解。

“我当然也有想要一人独处、一个人去旅行的时候。之前你不也经常一个人出去走走?”她耐心解释:“我在大陆天天上山下海,当然会晒黑;每天最少走十公里的路,当然会变瘦。”忆起整趟旅程,她不禁露出极为满意的笑。

“每天游山玩水,吃遍各种美食,欣赏金庸大师笔下风景的真正原貌,真的很幸福耶!”

因晒黑的关系,她笑起来牙齿显得特别白,简直快到刺眼的地步!在他担心得要命、不知该去哪里报警找人时,她却独自一人优游自在地游山玩水、吃遍美食,根本乐不思蜀!

“你不觉得,你该打通电话报平安吗?”

第6章(2)

报平安?可是,她家根本就没人在等她啊。甚至……她觑了他一眼。

她以为他不会发现她出游的事。大考这段时间,他们不都各忙各的?她倒觉得出游前知会一声,已经够义气了。

“我从以前就常‘到处乱跑’,不也没事吗?出去陌生地方玩,只要谨记晚上七点后不要出门就很安全这点,你不是也知道?”她咳了声:“我是有想过要打电话,不过国际电话还要去买卡,而且我也不知道国际电话该怎么打,所以就作罢了。”

“说了还不是等于没说!你根本没想过别人会担心吗?”

“我这不就平平安安的回来了?”两手一摊,不想趿他继续吵下去。

“反正,我没做会让人担心时事。”转身就要上楼。

“没做让人担心的事?”肩膀蓦地被恶狠狠扳过,她对上一双冒火的眸子。“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大吼了。

“……”她这才发现他气得不轻,整个额头都胀红了。每次他在球场上打球动怒,却又强忍着不发作时就是这副模样。

她不禁叹了口气。

是她失算了。他的时间并没有如她想像中的那样,一放假就全由女友包办。她以为他跟女友一定另有计划,一定开心得连其它什么都顾不了呢。

她软下口气,乖乖安抚道:“好啦,别生气,你的头发都快冒烟了,干嘛老担心一些不会发生的事?我长得这么爱护国家,根本不会有什么闪失的。你这么爱操烦,我都不知要喊你阿阳还是阿母了……”肩膀被骤然加重的力道捏到发痛,知道此刻开不得玩笑,才忙妥协道:“知道了,以后我不管去哪里流浪,上天下地,一定都跟大老爷你报告,这样总行了吧?”

“你最好说到做到!”瞪了她半晌,才悻悻松手。

她抬头看着高头大马的牛魔王,吐吐舌,小声道:“……尽量啊。”

“你!”

她忙做出投降状。“我真的很累了,你要吵架,等我睡个觉、明天吃饱饭,有力气之后再继续。”

这次她转身上楼,没有再被制止,只感觉高大的人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一回房,她背对门口迳自脱下外套、腰包、袜子,一切杂物,一边从衣橱里拿出换洗衣物,还不忘“物尽其用”道:“你要是无聊的话,帮我去便利商店买个面包,我洗完澡后刚好可以吃。”

身后半晌没有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