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萝的剑光疾闪而过，若晴只觉颈边一寒，温热殷红的血缓缓流出，带出那么深的痛，仿佛那一剑是从心上划过。
若晴抬手拭过伤口，看到了手上殷红的血，她还是不信这么痛的伤是程越给她的，她喃喃地问，“程越，你真是这样恨我？你既是这样恨我，为何又要帮我？临别时，你输给我一半的功力，你给了我紫烟寒，你说，你说一定要等我回去？这些，难道你都忘记了？”
程越无动于衷，冷冽的眼神就像面前是陌生人，“是的，我忘记了！”他没有握剑的左手漠然地伸在她面前，“在我杀你之前，把紫烟寒还给我！”
薛筱梦懵了。从进入这个鬼地方，就接二连三遇到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儿的人。云萝和炽河是早已死去的；而若晴说过神仙规矩多制度严，必须各司其职坚守岗位，没有上方的命令不能随便到人间来。所以程越竟能出现在这里也相当诡异，他还说是一直在这里等着若晴，等着杀她，他是何时来的，又是怎么知道如何进入云涯渡的？
薛筱梦可以肯定眼前看到的不是真相。是住在云涯渡的那个妖邪安排了一场戏来迷惑若晴。云萝、炽河和程越都是戏里的演员，这三个人对若晴的打击是层次递进的。和云萝遭遇让她惊愕，炽河的怨怒让她伤心，当程越说“我来杀你”时，她就彻底绝望了。
明知这是场戏，但薛筱梦不知该从何处拆穿，面前的程越怎么看都不像幻像或是替身。如果有什么破绽，就算自己看不出，可若晴不可能看不出来。
既然若晴看不破这是场戏，她就只能陷在绝望里，把命送在假程越的剑下，而真正的程越，永远都等不到她回去了。
薛筱梦都快急死了，但她什么办法也没有。刚才炽河挥刀砍来时，她还能控制若晴的身体躲闪，而现在面对程越是不可能了。姑且不论程越的功夫要比炽河好得多，他出剑，她那笨拙的身手哪能闪得过。而且若晴的身体已经完全僵硬，就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只是怔怔看着程越。
若晴真的已经绝望了。程越的脸她已看了几百年，今天才看出了陌生，比初见他时还要陌生。他持剑抵在她的咽喉，紫萝的锋芒冰冷，他的左手伸在她面前索回紫烟寒，稳定得没有丝毫颤抖。
彻底的绝望反而让若晴平静，她从怀中取出紫烟寒，准备把它交还给原来的主人。
她的手向前伸去，碰触到程越冰凉的手指，耳边蓦然响起一句坚定的誓言：“你要记得，我等你回来，等你还给我紫烟寒，不管等多久！”
若晴的动作顿时僵住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程越，悲伤和绝望褪去，变成了怀疑审视。
程越的脸有些不自然了，躲闪地垂下眼帘，抬手来拿她掌中的宝灵珠。
若晴的手猛地收回，厉声大喊道：“你骗我！你根本不是程越！假的，都是假的！你们，都是假的！”
她怒吼着退开一步，徒手攥住了紫萝的剑锋，鲜血立刻汩汩地涌出，她竟不觉得痛，用力一拗，紫萝剑发出清脆的断裂声，程越手中只有半截断剑，剑尖握在若晴手里。
程越扬手，丢垃圾一样抛出了半截残剑，毫不在意那是他爱如至宝的紫萝剑。他看着若晴，脸上有微微的惊讶，眼里却有赞赏的笑意。
然后，这里再度陷入黑暗，这是第三次骤然降临的漆黑，就像在舞台上，每个演员演完自己的戏份，大幕会暂时拉上，等后面的人粉墨登场。
薛筱梦大大松了口气。不管后面的演员是谁，戏份是什么样的。若晴总算是已经过了最艰难的一关。在她心里，没有比程越更重要的人了。
若晴静静地伫立在黑暗中，她很累，神智却前所未有的清晰冷静。她颈上和手上的伤口不再流血，正在以感觉得到的速度愈合。
伤口完全愈合后，这里重新变得明亮。同时响起的声音是有节奏地轻轻击掌，一个男子的声音遥遥传来，口气是居高临下的冷酷傲岸，“若晴，欢迎你来到云涯渡！”
随着这个声音，若晴身后那面厚重石壁赫然变成了两扇巨大的铁门，门上高悬着两只麒麟形状的金环，门后说话的正是那个声音，“若晴，你可以进来了！”
若晴没动，抿唇笑了一下，轻声道，“薛筱梦，我要进去了，这才是真正的开始。你怕不怕？”
薛筱梦没听到若晴叫她，她正在想问题，因为她听出了这个声音。他就是在平安集，从那个恐怖黑影手下救了若晴的人。当时若晴昏过去了，而那人似是隐形的，她也没有到到他的样子，听只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说，“若晴，会没事的！”
就是这个声音！
抢走炽河，把若晴引到这里来的诡异旋风，原来就是那个救过她的人……
“薛筱梦！”
“啊？”埋头冥想的薛筱梦才醒过神，“你说什么？”
若晴只好把刚才的话又问了一遍，薛筱梦笑，“人家都请你进去了，不进去太没礼貌。我这些时候总是被吓来吓去，胆子早就大了。你别犹豫了，快点进去，别忘了，炽河就在那人的手上。”
若晴点头转身，那两扇沉重铁门似是感应到了她的行动和意图，不等她上来推或者敲就自动开启。门轴转动时发出“吱吱呀呀”的刺耳响声，好像已许久未打开过。若晴鼓足所有的勇气和力量，走向这个寻觅了太久的真相。
铁门后又是漫长的石阶，石阶下是空阔的大殿，高高的殿顶上每隔几尺就悬着一个巨大的烛台，无数枝白色的巨烛明晃晃地燃烧着，将这不见天日的地方照得亮如白昼。
大殿两旁矗立着灰色的高大石柱，排列整齐，一直延伸过去。大殿的尽头，一个人高高在上端坐着，相隔太远，根本看不清面目，只见他身上那袭如夜如墨的黑衣。
“是你吗？就是你劫走了炽河，引我到这里来。”若晴缓步走下阶梯，冷冷的声音在广阔的空间激起层层余音的波澜，“我来了，炽河在哪里，快还给我！”
那人对若晴的质问不气不恼，笑声清朗，“若晴，我真的小觑了你，没想到你居然能看破我精心制造的魇境，真的很了不起，很让我满意。”
“你……”若晴停住脚步，咬牙切齿地怒道：“你觉得很有趣吗？你有什么权利这样做！你居然……”
“居然让炽河和程越杀你，是不是？他们都是你喜欢的人，被他们所伤，比死还痛苦，是不是？”
那人反问，满不在乎地笑，“不过我倒是很想知道，你是如何在最后关头看破这个梦魇的？你知道吗，当时只要你将紫烟寒放在程越手中，他的剑就会毫不留情地洞穿你的咽喉，这个魇境就是血淋淋的真实，杀死你的，就是你最心爱的人。可惜啊，在最后一瞬，功亏一篑。”
“你……你简直没有人性！”若晴怒斥着冲下长长的阶梯，“你把炽河还给我，否则……我就杀了你！”
“是吗？”仿佛是听到了非常有趣的笑话，那人仰首长笑，整个大殿里回旋鼓荡着他殊无喜悦的笑声，荒漠般苍凉，“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他笑看着快要冲下石梯的愤怒的若晴，手指微微一动。
若晴的脚步定住了，还是最后的三级石阶，但她下不去了。石阶下的地面上有一层积水，死黑色的，翻涌着汩汩的气泡，蜿蜒着，漫延过整个大殿，一直流到离那人座椅很近的地方。
“这水有毒吗？”薛筱梦望着连脚踝都淹不过的浅浅一层黑水，再看看若晴惊恐的失了血色的脸，有些不解。
“不，不！”若晴的语声发颤，“这，这是忘川，这是忘川之水！”
人死之后，魂魄归于阴司
共2页/第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