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之后没多久,就跟许许多多的新闻一样,湮没在信息的汪洋大海里。
南方晚报的影响力毕竟有限,连东州市的一众领导都没有看到这篇报道。
偶尔有人看到,也都是一眼溜过,并没有想到这个明水镇,就是自家市里的明水镇。
然而,不知道怎么回事,不久后,这篇报道再度出现在中央发行的一份党报上,只不过换了一个更加拉风的标题。
这份党报的影响力,绝非南方晚报可比。
沈丹红每天上班后的头一件事,就是翻阅桌头的这份党报,而且看得很仔细,生怕错漏了什么重要的政策方针和新闻大事。
当他看到《明水奇迹》这几个标题大字时,心里想了一下:“是不是咱们市里的明水镇?不可能吧。”细看之下,心里震惊无比搞么子鬼,明水镇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了,都上党报了,我这个市委书记居然还一无所知。
如果仅仅如此,还引不起沈丹红匆匆下去明水视察的兴趣。
随后接的几个电话,才让他不得不下明水。
当天他就接到了不少询问的电话,都是问他明水奇迹的事情。
其中有一个电话,竟然办公室打过来的。
黄书琪黄大秘,跟他的关系还算不错。几次来往后,他帮过黄书琪几个小忙,赢得了黄书琪的好感。
黄书琪在电话里说:“温书记看了今天的报纸,对你们市的明水镇很感兴趣,可能会向你询问相关内容,请做好准备。”
黄书琪这也算是投挑报李。有这样的朋友在首长身边,最大的好处,就是能第一时间获得重要信息。
而在官场,首长的动向就是官场的风向标,也是他们这群下属行动的指南针。
正是黄书琪的这个电话,促使了沈丹红的明水之行。
就在他从明水回来的第二天,温天厚的电话就打了过来,问的正是明水之事。
这让他惊出一身冷汗,如果自己跟黄书琪的关系不是那么铁,如果黄书琪没有事先通知一声,当温书记问起来,自己却一问三不知时,那将是何等窘况?
这让他更加重视下面县镇的权力争斗。下面没人,高高在上的领导,就只能是个听不到下面声音的聋子,看不到下面情况的瞎子。
沈丹红开始酝酿东州市新的官场布局。
接下来的事情,更加坚定了沈丹红的这个想法。
原本以为王德利的调离,就能平息这场风波,谁知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西州官场中忽然吹出一阵风声,风传赵长城要被调走。
凤凰山区村中城的建设已经完工,盛大的典礼过后,消息才传入东州市委大楼,到沈丹红的耳朵里。
沈丹红冷笑道:“反了真把我当透明人了明水搞东搞西,每次我都是最后一个听到消息。张列,你这个秘书怎么当的?”
张列看看老板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道:“沈书记,实在明水镇那边,人人口舌都特别严,根本没传出来半丝风声啊再说了,明水镇是个小镇,中间还隔着一个主管的泗水县呢。明水镇的干部,没事也不会老跑市里。该向您汇报的,应该是泗水县的县委书记啊。”
沈丹红沉声道:“不错,吴陈翔似乎很久没来向我述职了。哼,自从有我要调离的风声传出来,下边的人都懒得跑动了我这门前,都要长出草来了。”
张列察颜观色,笑道:“朱市长那边,倒是车水马龙啊。”
这句话更加刺激到了沈丹红,他霍然起身,在办公室里踱着步子,忽的站住,问道:“吴陈翔到泗水,也有三年了吧。”
张列一边看着老板的脸色,一边飞快的说道:“是有三年了。我还记得,那年您本来打算放我下去锻炼锻炼的,却被省委空降了一个吴陈翔下来,打乱了您的计划。”
他这个回答颇具匠心,他不明说吴陈翔挡了他的路,却说他扰乱了沈丹红的计划,始终把茅盾集中在沈丹红身上。
沈丹红点点头:“你跟我有段时间了,是时候下去了。下面县里没个自己人,许多事情办起来就是不那么顺心啊。”
张列立马打了鸡血似的,满脸的兴奋表情:“沈书记,您放心,不管我走到哪里,都是您手下的兵。”
沈丹红点点头,随即陷入沉思,他要进行一番安排,对东州市的权力格局进行重新洗牌,这种聋子书记,他当够了!
要调离的风声传进赵长城耳朵里时,赵长城不置可否的一笑:“雄啊,你不要听风就是雨我才到明水多久啊?两年都不到呢。”
李雄扁着嘴,执着的问道:“可是,你要是真的被调走了呢?”她本来还想加一句:“那我怎么办?”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赵长城沉道:“如果真要走,那明水这摊子就麻烦了。我要是去了县里还好,最怕是调到别的地方,那我搞的这些东西,那就前途叵测了。”
李雄撇过身子道:“你就担心你的工作?”
赵长城哈哈一笑:“怎么,你还舍不得我啊?”
李雄扭过身子,咬牙说道:“你舍得我,我就舍得你。”
赵长城沉默了,此刻,他才正视自己跟李雄的感情。
无疑,他是喜欢她的。
她的小鸟依人,她的活泼可爱,跟好强的郭晓红带给他的感受完全不同。
一年多的时间里,孤寂的小镇生涯里,她是唯一无私无求陪伴他的女人。
日久生情,他对她除了工作上的感情,也有情爱上的感情。可是,他对她,真要带她离开,或是跟她厮守一生,却是他从未想过的。
她在他面前,总是表现得开朗大方,对一切都表示无所谓,对儿女情爱方面,更是一幅行家里手的样子,她总是语意含笑。
所有的这些,都给了赵长城一个强烈的暗示,以为这个女孩很开放,她也会无所谓的接受。
现在,他知道自己错了,错得很离谱。
李雄背对着他,瘦削的双肩无力的轻轻耸动。
这个女孩,成了他此生第一个伤害的女人。
这是他的办公室,她就连哭,也是压抑着的,生怕被人听到了,生发出无端的猜测,从而给这个她所深爱的男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种无声的抽泣,显得娇柔的她,是那般的楚楚动人。
看着她的背影,赵长城的心,痛了。
他起身,搂住她盈盈一握的小腰,柔声问道:“你哭了?”
李雄猛然推开他,抹着眼睛,飞快的走出办公室去。
“雄……”赵长城喊了一声,却不敢追出去,要是被外面的人看出端倪,立刻就会传得满城风雨。
下班之后,赵长城来到党委办公室,却发现李雄早就走了。
他下了楼,在镇上溜达了一圈,走过那座古老的石拱桥,驻足在李雄家门前。
花家的大门没有关,里面的电视机里传来熟悉的《新白娘子传奇》的歌声。
这部火遍大江南北的电视剧,正在各大电视台热播。
镇上每家每户的电视机里,一天到晚都响着这种略带伤感的的抒情旋律。
“是谁在耳边,说,爱我永不变 ,只为这一句,啊哈,断肠也无怨……”
透着昏暗的堂屋,赵长城隐约看到,李雄正望着电视机痴痴的发呆,或许,这种深情的歌曲,触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