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队长陈刚当然心里有了数,我已经被确定为复员对象,没有了任何留队的希望和余地。

但陈刚见我仍然按部就班一班岗一班岗地站,就暗中让领班员将我的排班哨牌从班次表上扣了下来。

每次与我照面,他都只是叹气。

这样的结果,让这个越来越器重我的直接领导,如同孤家寡人一样无助。我相信,他是尽力了!

我知道陈刚扔我哨牌,是处于一种什么动机。他是不想让我再做任何无用功,不想让我这样一个善始善终的战士,被那些心怀不轨的小人,看热闹。

但我李正行的正坐的端,既然入伍伊始没有开好头,那我就为自己的军旅生涯,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站好最后一班岗,扫好最后一次地,叠好最后一次被子,出好最后一次操……

我相信,当我脱下军装的时候,我不会再后悔。

我用硬皮纸重新做了一个哨牌,排到了班次表上,继续站自己的岗。

陈刚绷不住了,跑到哨位上跟我摊了牌。

陈刚问:“李正我就不明白了,你这是干什么?虽然中队还没宣布留队名额,但那已经是板上钉了!你这样做,是一种无声的反抗吗?李正我告诉你,真的,真的没戏了。名额已经报到了大队,大队也将名额报到了团里局里,档案都建起来了!”他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实话,我任区队长以来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把你留下。还有十来天就要离开部队了,别把自己搞的这么累,你看四个区队,义务兵也好,士官也好,面临退伍的都停了岗甚至停了训练停了工作。累了这么多年,该休息休息了。”

我笑道:“区队长,我不是想为自己争取什么。”

陈刚皱眉反问:“那你是为了什么?”

我道:“善始善终。我当兵的开篇没有写好,军旅生涯的句号,得划好。”

陈刚像是被触动了一下,嘴唇轻轻地抖动了一下,脸色显得格外窘异。他再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真是搞不懂你!该表现的时候,你不表现。不该表现的时候,你反而非要……好吧,李正,相信我的判断,中队没有留下你这个骨干苗子,将会是最大的损失。我相信你在地方上,一定,一定能干好。”

我点了点头:“谢谢区队长。”

最后陈刚踩着沉闷的脚步声,离开。那旋律,有些忧伤,又有些无奈。

这天早上六点钟,站岗的时候,我遇到了久违的徐。她牵着小白狗在面前溜达,身影仍然如往昔那般美丽。但她的脸上,却浸着一丝不为人知的伤感。

我本想跟她说几句话道个别,但是却控制住了自己。或许是受到上次事件的阴影,徐只是远远地望着我,伫立了半天,然后盈盈而去。

而这一幕,恰恰被领班员看到了。

现实总是阻止不了传闻的脚步,更阻止不了人言的可畏。

从这之后,中队顿时流传开了一个莫须有的版本。

战友们都说我站岗装逼,表面上是为了善始善终,实际上却是为了去会我的小情人徐。

这种议论传进我的耳朵里,我只是回之一笑。很多时候,问心无愧,足矣,何必在乎别人的褒贬?

但是非议传到了干部们的耳朵里,意义就大为不同了!

中队长甚至因为这些非议,还亲自找到我谈话。

他一边熟练地翻弄着那部黑莓智能手机,一边用一种特殊的语调说道:“怎么,你跟徐,还没断?”

我道:“断了,自从那次之后,再也没联系过。”

中队长皱眉道:“可是现在有人反映,说你上岗是为了见徐。我本来还以为你真的跟那些面临退伍的老兵不一样,你们区队长还在会上说你善始善终,要坚持上好最后一班岗,坚持扫好最后一片地。笑话。宁可相信鱼能上树,不能相信你李正能重新做人。我警告你李正,可能你也知道了,虽然你在部队的时间不多了,但是别再给我整这些男女关系。想整可以,等你脱下军装回到地方,你就是一天换一个,也没人管得着你。你明白吗?”

我苦笑道:“队长,您听风就是雨。如果您一定这样认为,那您完全可以去锅炉房查一下监控录像,录像会证明我的清白。”

中队长骂道:“扯淡。有意义吗,那样?”

我道:“对您来说,也许没多大意义。因为我在您心里已经根深蒂固,所以只要是诬陷我的,您百分之百相信。不过也无所谓,我问心无愧就行了,清白在自心。”

队长将手机放到暖气片上,站了起来,冲我一摆手:“走吧走吧。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岗嘛,你就不用站了。中队今天晚上点名的时候,会宣布一下留队结果。你甚至可以不用再参加训练和劳动,我只有一点要求,这几天,别再给中队捅篓子惹事儿,我就烧高香了。”

我一笑了之,觉得再多的解释,都显得那么苍白。一个人的形象,一旦根深蒂固,是很难改变的。更何况,我并没有按照队长的暗示,随风潜入夜,送礼细无声。

那种事,我李正做不出来。

当天晚点名,中队长果真宣布了新转士官名额,并着重地对面临退役的老兵,提出几点最后的要求。

反映很淡然,这些结果,早就通过各种途径,在中队上下流传开来。他的宣布,只能说是一种确认。

接下来的日子,我觉得中队到处都回荡着一种凄凉的哀乐,漫天飘凌的枝叶,印证着我们这些为部队尽完了义务的老兵,即将结束自己的军旅生涯。

距离退伍的日子,仅仅剩下不到十天了!

面临退伍的老兵们,渐渐疏离中队的管理,领导们不再对我们喋喋不休,我们可以自由外出,自由购物,自由活动。甚至已经开始有人换上了便装,天天在记事本上,为自己最后的军旅生涯,倒计时。

而我很少出去,直到我的那件心事,再次令我做出了去见杨丽娜的决定。

大队部卫生队。

我找到杨丽娜的时候,她正站在军容镜前整理衣装。

不爱红妆爱军装,军装笔挺的杨丽娜,仿佛吸取了世间一切美丽的基因,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让人陶醉。

她在镜子里发现了我的到来,一扭头迎了过来:“咦,小毛贼,你怎么来了?我正要去找你!”

我一怔:“找我?有事?”

杨丽娜一扬头:“跟我来!”

她将我带进了值班室。值班室里还有一人,正是那个曾经打过我一拳的男军医云晓东。

云晓东正一边喝茶水一边玩儿‘拉火车’的扑克游戏。见杨丽娜带我进来,顿时眉头一皱,将目光定格在我身上:“又是你!”

我懒的搭理我,只是附和了一句:“又是我。”

云晓东很潇洒地将扑克牌收了起来,一边洗牌一边说:“你又装病来了?”

还没等我说话,杨丽娜便道:“我找他有事,你先回避一下。”

云晓东不太情愿地站了起来,冲杨丽娜埋怨道:“你找他什么事,这种兵!”

杨丽娜反问:“哪种兵啊?他怎么了?”

云晓东冷哼道:“被学兵队退回来,养猪去了。全大队历年来就出了这么一位神仙。”

杨丽娜纠正道:“云医生我告诉你,李正被退回来不假,但是后来经过调查,他是被冤枉的。他在学兵队的成绩很优异,而且还是汇报表演的指挥员。”

云晓东冷笑道:“这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打背包滚蛋!要是个好兵,能留不了士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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