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念头一经产生,便被百里九歌打住。.

怎可能呢……这样无稽的事。明明墨漓是周国世子,小容是右相府的公子,怎可能与蓬莱国有关。

自己实在想得太远了。

只得问道:“墨漓,你这是怎么了?”

墨漓的思绪似猛地被拖回来,却也只是浅浅一怔,幽幽闭目,任难解的情怀浮动于万千昙花之中,良久良久才睁开眼,暗潮涌动的望着百里九歌,柔声而语:

“九歌,你且唱便是。”

百里九歌点点头,就照墨漓说的,唱歌吧!

于是娇憨的笑了笑:“那我唱了,要是我理解的不对你们也别说我听琴不认真,我也就是凭感觉而已。”

容微君摆着手催促:“我们自然不说,嘿嘿,你就快唱吧。”

百里九歌笑了笑,恣意甩甩黑发,发髻上的红艳凤凰花在月光下依旧鲜妍明媚,澄明爽然。而歌曲到了唇边时,那词曲中流露出的亡国之哀,亦将她深深渲染。

她启唇,吟唱——

“余归故里,春风不识路。”

“丛生黍稷,此身在何处。”

“飞阁流丹、纸醉金迷中错付,而今皆化尘土。”

“郁郁青葱的往事破土长出,长在阡陌以北伊人的墓。”

“当我拨开眼前寂寥的渔樵耕读,残碑是岁月磨平的书。”

“谁在陇间低吟离歌,我且幽幽轻和,一腔热血今与何人说。”

“行迈靡靡的我,黄粱一梦过,醒时已家国破!”

如此歌着,因着性格使然,悲壮愁绪之时脸上仍带着张扬笑意,任那悲壮与洒脱矛盾的融合——

“巍巍的前朝遗都早就不复,田中鎏金谷物也已成熟。”

“斑驳雕栏透过哀伤的眼渐次模糊,我嗅到故土又芬芳如初。”

“谁在陇间颂四时歌,野火烧出了秋色,掠一袭风凛然吹向我。”

“锈剑寻得灰烬里,一片凝血故人衣。”

“十方寂,恸然无声泣!”

“谁在远方击筑悲歌,歌我王师好男儿,铮铮铁骑曾响彻山河!”

“纷飞无情战火里,彼此明灭的回忆,任岁月烙印下不屈!”

歌至此,胸臆全抒,悲壮、无奈、不屈不挠,却又全然淹没于那战火史册之中,徒留下一腔悲鸣。.

她声音转低,落下最后几句旁人的唏嘘之词——

“青草明年春,离亭燕不等,只消烈酒醉得深。”

“宫宇覆上苔痕,王孙作庶人,史册太多浮沉!”

歌曲唱罢之时,似引得万籁俱寂,百里九歌不由的一叹,深觉得意犹未尽。

她叹这世事倥偬、变迁无常,却只归于史书的寥寥数笔,实在不公平。如今自己仅是吟唱这首歌,便已觉得有些难受,却又怎比得上那些蓬莱亡国之民的伤悲绝望?

心中的感念愈发的强烈了,百里九歌望向墨漓,见他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那幽月般的两汪深潭竟是已掀起狂涛,那之中涌动着的各种情感,密密麻麻的交织,化作一股惊涛骇浪,瞬间就将百里九歌吞没了。

眩晕的感觉在这一刹鲜明的袭上了百里九歌的心,她不明白,为什么墨漓要这样看她。

他这样看她,令她的心跳得太快,太猛烈,一下一下的,震动着小小的胸腔,那声音仿佛就在耳边不断的重复。

深深的吸下一口气,平定了狂跳着的心。

百里九歌定定的凝视着墨漓,却又蓦地,倾洒一抹率真纯净的笑,如干净的泉流涓涓流淌,流至人心。

“墨漓,我不知道这首歌和你的琴意搭不搭,但我想说,《王风·黍离》中有一句话,定是你此刻心中所念。”

她笑得澄澈无邪,却说得自信无疑——

“那句话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这刹那,墨漓抚在琴弦上的双手一紧,一声刺耳的响动,将这昙花如雪的盛景划开一道猛烈的裂痕。

这瞬间,连风声都彷如骤停。

月的孤凉、夜的清冷、花的凄美,还有那坐于琴前微微颤抖之人,都是那样沉重、蕴了千言万语,却又难以说出一字!

粘稠的气氛不断蔓延,百里九歌难以形容此刻这莫名、激动、疑惑、又紧张挂心的感受。她只得长吸一口气,绽开洋洋洒洒的笑容,明眸直视墨漓,如宝剑出鞘带出一片光华,照亮万顷黑夜。

她认真的说着:“墨漓,你的反应虽然奇怪,但我想,我应该是说中了吧……墨漓,我不傻,我知道你一直都过得不好,独自一人忍受病痛、嘲讽、屈辱、陷害,却还只能靠自己一路走下去。你可知道?我一直觉得你我的境遇有些相似,而这也是我会分外心疼你的原因。我虽然看不透你,却可以感受到藏在你内心深处的那些东西。‘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我想此时此刻,我便是知你的人,更知道你也与亡国的蓬莱人一样,承受国耻家仇、悲戚无奈,甚至你比他们还要承受的更多,也更煎熬……”

她仍旧笑着,笑得明朗率性,衬的夜月无华。

“墨漓,你是周国人,我是商国人,而你我中间又夹了那么多阴险恶意的因素……但是,那些都无关你我!我百里九歌也定不会昧着良心对你不利!所以,墨漓,我不求你对我开诚布公,但求你能完完全全的相信我,不论何时何地亦不论我做了什么,都请相信我今日在此说的每一句话,相信我对你是真诚的!”

言讫的那一刻,有昙花瓣被夜风吹起,幽幽袅袅零落于百里九歌的肩上。她微微一怔,抬手想要掸去,却在触及到那脆弱的仿佛转瞬即逝的花瓣时,小心的将之拈起,端在手上。

昙花……一现呵。

她不由感叹,迄今为止,自己身边有太多的人事都如这昙花一般,转瞬擦肩。

而墨漓……她忽然不愿让他和其他人一样,匆匆来到她的生命中,再匆匆而去、渐渐陌路。

她不想。

不想那样。

神思纷飞之际,蓦地回神,这才发现自己已被一道影翳笼罩其中。

墨漓就立在她的面前,逆着月光形成的影,让他苍白而清雅如画的面庞透明的近乎不真实。

离得近了,方察觉到他比她高了好多。她仰着头望他,却愈是看不出那双幽月深眸中的神色。

“墨漓……”

她想问什么,可话到嘴边时又不知该如何问起,只得望着墨漓徐徐抬手,朝她递了过来。

那修长好看的手苍白而透明,宛如是一块上好的和氏璧所精雕细琢而成。那手掌上纹理深壑,似是残酷世事划在他掌心的一道道伤痕。

百里九歌由心的笑着,也递去自己的小手,毫不芥蒂的放在墨漓的掌心,微微使力握住他的手,像是要立誓一般认真。

可她没想到的是,墨漓竟是轻轻一拉,令她整个人朝他倒去,就这么被他接在了怀里。

“墨漓?!”百里九歌倒抽一口气。

她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感受到墨漓渐渐将她环紧。

他冰冷的温度一寸寸的浸入她的衣裳,像是无数温柔的刺尖,不可抗拒的刺进她的皮肤,撼动她的心魂。

“墨漓,你这是……”她忽的感到不自在,想要推开墨漓,可再想下去又觉得一颗心乱得不成样子,呼吸也因着不知所措而急促起来。

她不明白,自己明明可以反抱住墨漓,笑哈哈的庆祝两人终于连成一脉的;也明明可以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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