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非烟在教学楼门口碰到何宇阳,何宇阳说:“叶辉帮林嘉声买了新手机,你若不去医院,可以给他发短信打电话。”
褚非烟说:“呃。”
下午四五点钟的阳光斜照在路上,在何宇阳的后背洒下微微温暖的明亮色。
而褚非烟只是站在楼前的阴影中,呆了好一会儿。
爱情是什么?是她和林嘉声这样,互相关心,互相信任,像亲人一样温暖的存在?还是她对袁沐的那种感觉,在某个瞬间砰然心动,一个神情一句话,便牵扯出心里最隐秘的快乐和最隐秘的痛,忐忑,不安,忘不掉,挥不开?
不,如果可以,她其实不愿意再想起袁沐。她自知一向不是个自信的人,却也从来不曾自卑。可在袁沐面前,她会觉得自己像一片落叶一瓣落花,轻飘飘的没有重量。而袁沐呢,他高贵,骄傲,随心所欲,他是观景人是过客是主宰者,心情好时便捏来瞅两眼,没心情时便随手拂开。
褚非烟有时候觉得袁沐并不是一个真实的存在。在她脑中,她描画不出他天使般的面孔,尽管那张面孔的轮廓是那样清晰;她也描画不出他的性情,她从没见过一个人,性子像是天上的云影一般,仿佛永无稳定的形态。
褚非烟没有发短信,也没打电话。感觉从来没有这样迷茫。
林嘉声的短信却在黄昏时分发来,说:“我老爹是不是找过你?”
褚非烟如实答:“嗯,今天中午。”
“他有没有叫你为难?”
“没有,只是问了事情的经过。”想了想,又发一条问他:“你现在好些没有?伤口还疼不疼?”
“疼,不过不是伤口疼。”
“那是哪里疼?”
“心疼……”
褚非烟看着屏幕上的破折号,忍不住笑了,心说,能开玩笑了,说明是好多了。
Annie打来电话,叫褚非烟周六去给主编做一天的临时助理,说是有个项目要谈。Annie就是和孙艺璇关系还不错的主编助理。
褚非烟觉得意外,也没多想,直接就问了出来:“你去吗?”
“我不去。”Annie说,“主编点名叫你去。”
“呃。”褚非烟更感意外,“那是谈什么项目?”
“我不知道。他说你跟着去就行。”
然后Annie就说了时间和地点,叫褚非烟明天十点钟在公司楼前等着,到时候主编会顺便接上她。褚非烟说好。Annie又叮嘱说不要迟到,主编最讨厌别人不守时。
既然不知道是什么项目,所以也无从准备起,褚非烟想了想,晚上还是去图书馆看书去。
桌上的一瓶红酒已经见底,其中有三分之二是被张照祥喝掉的。并不是说他想喝或者喜欢喝。事实正相反。和很多男生一样,相对于红酒来说,他其实更喜欢喝啤酒,喜欢喝啤酒时的随意感,喜欢啤酒中淡淡的麦芽甜味。而这瓶两百多块钱的红酒,waiter所说的黑莓香味他没喝出来,他只觉得有种酸味,不及啤酒的那种甜味入口。
张照祥想让江伊涵少喝些,所以他自己才会喝得很积极。其实从来到酒吧到现在的半个多小时,他一直在琢磨,江伊涵这个样子,到底是心情太好,还是心情太遭。
这个问题他尚未琢磨明白,却已有了微微头晕的感觉。没想到这酒倒比啤酒容易醉人。他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声。看看江伊涵,她倒好像还挺正常,看来这小妮子酒量不错。
江伊涵叫来waiter又要了一瓶,又是两百多块钱。她已经喝得两颊晕红,暧昧的灯光下她歪着头笑着,眼睛亮晶晶的像是一只小兽。她很漂亮。
张照祥觉得自己是喜欢江伊涵的,但很多时候,他也并不懂她。
第二瓶上来,张照祥先给自己倒了小半杯,犹犹豫豫地,只给江伊涵倒了很少的一点。“怎么回事你?倒呀。”江伊涵说着,端起高脚杯凑过去让他再倒。
“你少喝点,这样会醉的。”张照祥劝道。
江伊涵却将秀眉一凝,说:“怕醉你还来!”
“我不是怕自己醉,是怕你醉。”
“你要么给我倒酒,要么离开。”
张照祥只好给她再倒。
江伊涵端起酒要喝,张照祥也端酒杯。江伊涵停住了,格格地笑:“张照祥,你酒量很好吗?”
“不好啊,喝得太急,我都头晕了。”张照祥晃晃脑袋。
江伊涵嗔道:“谁叫你喝这么急的?我喝一杯你喝两杯,到底谁陪睡?呆会儿你要比我先醉,我看你脸往哪儿搁?”
“啊?”张照祥装作恍然的样子。
江伊涵又格格娇笑一阵,仰起头,杯中酒又喝得见了底。
张照祥只好再给她倒上。他自己却不大敢喝了。不是怕丢人,而是怕真罪了不能照顾她。不管怎样,他没见过那个女生心情好时会这样喝酒。
音乐很吵,舞池里灯光闪烁,明明灭灭地照着狂欢劲舞的人群,像是撕裂着无尽的空虚无边的悲伤。
江伊涵拉起张照祥的手说:“走,我们也去跳。”不管他答不答应,不由分说拉了他进舞池。
四周全是疯狂的男男女女,黄发的纹身的裸背的露腿的……音乐的节奏是那么强劲,江伊涵忽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放纵和快乐,原来自己也会这样疯狂。使劲甩动着一头水藻般的秀发,看着张照祥在人群中无措地像个孩子,她发出了肆意的笑声。
张照祥到底是逃了出去。她看到他坐回了他们刚才的位子,心里生出一阵鄙夷的快感。
也不知道跳了多长时间,江伊涵觉得自己的力气都用尽了。脚步踉跄地走向张照祥,汗津津的身体在冷气的吹拂下感到十分舒服。光裸的胳膊搭在张照祥的肩上,感觉到张照祥的身体明显地僵硬,江伊涵又是一阵格格的娇笑。只是有些气短,笑得有些接不上气来。
张照祥说:“我们回去吧。你出了这么多汗,会感冒的。”
“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江伊涵笑道,“我不想回去。”说着拎了一个空酒瓶举得高高的,大声叫道:“waiter!”
有邻桌的男子冲她打响指。她转过头,嫣然一笑。
张照祥看在眼里,只暗暗叫苦。心里想着,醉就醉吧,只要别出别的状况,就谢天谢地。
Waiter是年轻的酗子,忙不迭跑来。江伊涵挥着手中的酒瓶说:“上酒。”
酒倒进杯中,晃一晃,是潋滟的红色,喝到口中柔中带酸,到了胃里,就只是那么一股暖流。江伊涵说:“你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买醉吗?因为心里冷的时候,酒却是温暖的,暖到胃里。”她已喝得薄醉。
薄醉的江伊涵有种别样的美,张照祥觉得心疼。他说:“伊涵,你不能这么对自己。”
“那我该怎么对自己?”江伊涵的眼睛盈盈的,带着点小魅惑。
“对自己——好呀,你该对自己好,好一点儿。”张照祥嘴拙,磕磕巴巴地说。
“因为没人对我好,所以我就该自己对自己好,是吗,照祥?”江伊涵微仰着头,那神情有点孩子气,而语气里则带着哀伤。这样矛盾,又这样动人。
张照祥愣了一下,说:“当然不是,怎么会没人对你好?”
“那我好吗?照祥?”江伊涵问,“我是个好女孩吗?”
“是。当然是。”
“那我漂亮吗?”
“……”
“我漂亮还是褚非烟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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