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血的残阳下,西门玥一行六人围着篝火而坐:“世事变迁实在难料,当日与高丽公主对坐而饮,如今想来恍如隔世。”
王恩澈总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到头来却轻易被西门玥找看出了破绽,心中竟有些许不服:“那么还请西门姑娘说明一下,究竟是如何发现真相的。”
西门玥道:“王姑娘的计划的确相当完美,其实当日我差点也被骗了,只是感觉有两个地方不合常理,这才敢断定,自杀的另有其人。”
听四周鸦雀无声,似乎都在等待西门玥揭晓答案,西门玥也不好再卖关子,正色解释道:“其实当日公主请我喝酒,我便感觉有些不对,至于是哪里不自然,直到公主在我面前露出血瞳的时候,我才确认,那便是公主易容了。”
易容术便是以类似人皮材质的面具将本来面目遮盖,再以特殊药膏敷面,以达到短时间内改变容貌,不让敌人发现的江湖技能,大多数易容面具做工不甚精致,是以容易露出破绽,而将此道做到极致的那些大家,为了制作面具,不惜挖坟掘墓,以真正的人皮作为材料,那样的面具几可乱真,而王恩澈所拥有的,正是此类面具。
“易容术当然可以掩人耳目,尤其在光线昏暗的场所更不易被发现,只是公主疏忽了一个因素那便是由于只是贴了一张皮在脸上,易容后的面目是很难呈现出表情的,酒席从头至尾,公主面部僵硬,始终保持着同一个表情,特别是流下血泪之时,公主伤心欲绝的表情竟似有些扭曲,太不自然。”
王恩澈闻言若有所思:“请继续。”
“至于第二点,也是至关重要的一点。“西门玥道,“首先要解释一下何为血瞳。”
当一个生命在母亲体内孕育之时其实最为脆弱,轻易便能受到或来自自身,或受自外界的影响而受到伤害,这些婴儿出生之后大多与正常新生儿不同,比如先天性残疾、大脑呆滞等等,这便是所谓的畸形儿。
而血瞳,其实是婴儿在母亲体内生长成形之时眼中的泪腺与血管结合在了一起,从而导致在流泪时血和眼泪同时流出,充斥双眼而形成血红色的眸子,并非什么妖星转世。
“不过若是第一次见,我必定也会惊异万分,只是巧的很,血瞳虽然罕有,我师父却有一副,是以看见公主血红色的眼眸,我便能叫出‘血瞳’二字。”
“不错,当日你的确说出了口。”王恩澈点点头,“那么你又如何断定死的不是公主呢。”
西门玥闻声道:“当晚宴席之上,你故意透露自己准备轻生的念想,实则是想令我先入为主乱下判断,听闻公主自刎,便认定死的人是你,这一招收到了效果,因为我当时的确认为你自杀了。只是在检查尸体之时,看到了那双红色的瞳孔,这才发现被你骗了。”
王恩澈微微蹙眉,她的确在登船之前便计划上演一出自杀戏,以便不回高丽嫁人而能与金泰铢远走高飞。
即是自杀,自然要尽可能让更多的人知晓此事,是以她允许,甚至邀请陌生人登船同行,得知临安神探西门玥也混在商客之中,她实在喜出望外,因为如若神探能证明她是自刎,那她便一定是自刎了。
于是她立即改变计划,将自己最大的秘密,血瞳一事告之西门玥,也同时想利用这秘密力证死的的确是高丽长公主无疑,如此的神来之笔在西门玥眼中竟是她最大的破绽,却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
看出了王恩澈的疑惑,西门玥笑道:“其实原因很简单,真正的血瞳只有眼珠通透赤红,眼白却是正常的,而那尸体的瞳孔眼珠成暗红色,眼白则是米色中泛出微黄,很显然是以某种药物熏制而成,虽说几可乱真,我却是能看得出真假的。”
“原来如此。”王恩澈恍然大悟,想不到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这招看似画龙点睛,实则却成了画蛇添足。
“至于那个易容,便简单了,是我确认尸体不是公主之后才想通的。”西门玥继续道,“公主易容为韩孝珍之后便邀我饮酒,目的是为了让我看到你的面目和血瞳,之后韩孝珍为了成全公主而自杀,死者当然与我见到的公主面容一致,而真正的公主你则以本来面目示人,自然也就免去两人同时易容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特别是尸体,你知道我必定会检查,自然不能作任何手脚。韩孝珠与公主你情同姐妹,为了你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实在是一个值得敬佩的人。”
众人听她说完所有的推理,均是一阵沉默,总以为生在富贵之家衣食无忧,总能永享幸福,却不知笼中之鸟向往翱翔天际的那种期盼是何等强烈,在座所有人也都深知西门玥未当场点穿,也是希望韩孝珍能够死得其所,她的付出能换来公主真正的自由,只愿她的灵魂能够得到永世的安息。
“其实当日我是想哭的。”王恩澈的脸上依旧洋溢着笑容,两道血泪顺着面颊流下,令她看起来觉狰狞,可是谁也没有感觉到惊怖,取而代之的,却是对王恩澈与韩孝珍二人那份炽烈的姐妹情深的动容和钦佩。
谁也未开口,天地间万籁俱寂,仿佛只剩下冲向海边的王恩澈那放声的痛哭,失去姐妹的伤怀,无家可归的痛苦瞬间压垮了平日里那高高在上的高丽长公主,那巨大的压力和愧疚她无处宣泄,只能以声嘶力竭的呼喊寄托对韩孝珍的思念。
西门玥悄然走过去,将她搂在怀中,累极了的王恩澈靠在她肩头,喃喃自语:“孝珍,是我害了你,对不起……”
“你的心,她会感受到,只要你活着,便是对她最好的回报,由今日起,你便是真正的韩孝珍了。”西门玥面朝大海凝视远方,任由王恩澈眼中鲜红的泪滴洒落在自己洁白无瑕的衣衫上,那血泪竟似朵朵桃花般盛世开放,居然煞是好看,“你好,孝珍姑娘,小女子西门玥,可否做个朋友?”
望着西门玥可人的笑脸,王恩澈止住了哭,也弯起了眼角:“你好,我是韩孝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