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玥走进伝王遇刺的那间书房。
这间房大约三丈见方,从外部看似乎没有设置隐藏的暗格,当中一方红木书桌椅,古朴典雅,制作精良,右手边置放着用来装摆字画的青花瓷画缸,当中卷着几幅字画,西门玥随意抽出一副,拿在手中鉴赏。
那是一副山水,画面上群山环绕之中一座小屋竟似建在云端,屋中有位女子对镜贴着花黄。画中没有题字,也不见落款刻章。
西门玥又抽出一副,看画风应是出自同一人手笔,也是一处青山,小雨犀利之中,又是一位女子撑着油纸伞,虽看不清容貌,想来必定是伝王的至爱无疑了。
“这王爷,也算是一个至情至性的痴心男子。”
画缸中并无玄机,西门玥放下画卷,又在书桌旁查探了良久,并无特别之处。现下只剩下靠墙的那一排书架了。
西门玥探手拂去落满书架的灰尘,一排排审视,发觉这位王爷当真是兴趣广泛,就算以博览群书来形容也不为过,医书《百草》,数书《九章算术》,工书《天工开物》,这里的藏书涉及了各行各业,西门玥不禁对伝王有些肃然起敬,如若他当了皇帝,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最下排一套书盒引起了西门玥的注意,那书盒为木制,没有书名,似乎也不经常被翻动,书盒上的灰尘明显比别处要多,已经达到厚厚的一层,西门玥伸手去抽,书盒却纹丝不动,西门玥一阵窃喜,看来今晚必定有所收获。
西门玥将那书盒旁边的书籍全部清理出书架,拿过纸灯借着灯火仔细研究,发现那书盒外部与书架严丝合缝,显然是连为一体的,只在书盒的两边有着不细看根本很难察觉的微小间隙。
西门玥放下纸灯,按住书盒顶端,压着书盒的外部边缘向下使力,随着书盒在西门玥手中慢慢倾倒,只听头顶上“咔嚓”一声响,西门玥站起身,清空了书架之后,果见在书架中间开了一个四方小洞,里面摆放着一卷已经有些发黄的绢帛。
西门玥抓过绢帛轻轻打开,当中是以蝇头小楷做的记录:景定五年,理宗驾崩,宣王赵筠意图谋反,为保江山社稷,定于十月初五佯攻临安,由伝王赵升平乱,以辅佐伝王荣登大宝。下面则是参与此次叛乱人员所签的血字。
西门玥仔细看了几遍,华应宗名列其中,柳复生和殷明翰的名字,也找不到外公古立炎,西门玥长叹一口气,柳复生和殷明翰当日的确是被利用做了替罪羔羊,而外公古立炎根本从未参与此事,更是白白做了十年冤狱。
翌日清晨,禁宫中飞奔出一批骏马,带着一卷圣旨向城外雁荡山疾驰而去,当中写明有证据显示古立炎当日参与帝都叛乱一事实属冤枉,即日起官复原职,重掌神捕营。
因终日不见阳光,古立炎满头长发以变为雪白,肌肤更是毫无半点血色,不过十年的牢狱并未消磨掉他傲人的气质,他伸手扶起跪在地上的西门玥,轻声道:“你真是像极了你娘。”
西门玥站起身急切问道:“我爹是谁?”
“外公也不知晓。“古立炎闻言也是一阵摇头,“当日你娘怀了你已足两个月,若非你外婆发现,我们都不知道她竟做出如此伤风败俗之事,她虽柔弱,却死活也不说出你爹的姓名家世,唉,为保家门清誉,我只好将你娘许配给我按大徒弟蒋司寒,岂料洞房当晚,你娘她竟然与西门无烨私奔了。”
“我实在气愤难当,索性也不去寻她,只当自己少生了女儿,如今想来真是亏欠你娘太多。”
看着外公老泪纵横,西门玥劝道:“外公不必自责,我娘过得很好,而且若非当日我爹带走她,只怕她承受不住牢狱之灾,早已命丧黄泉了。”
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古立炎也是点头称是:“若如此看来,我还要好好谢谢西门无烨才是。”
古立炎恢复了平静,西门玥旋即问道:“请外公详细述说一遍那场诡异的临安叛乱吧。”
景定五年,先皇病危,未及立下遗诏便已驾鹤西去,所谓国不可一日无主,怎奈朝中大臣对皇子继位一事意见不一,以致迟迟不能确立最终人选。
众皇子之中,能够有资格坐上龙椅的有三人,其中伝王赵升宅心仁厚,对于治国强军也颇有建树,是以他能登基,可谓是众望所归,怎奈伝王似乎习惯了闲云野鹤的生活,对朝政完全没有野心,朝臣们感到可惜的同时,纷纷投靠了宣王赵筠,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时任神捕营首领的古立炎。
原本只待祭天,可是赵筠竟似害怕夜长梦多,于那年十月发动政变,并一度占领了临安府,差一步便攻占了禁宫。
之后便是伝王平乱,宣王遭终身软禁,所有涉案人等一律斩首示众,隶属于宣王麾下的古立炎虽未在叛乱现场被抓获,却还是不能幸免,只是他拒不画押认罪,这才苟延残喘活到了今日。
听完古立炎的讲述,西门玥皱眉道:“皇位已然唾手可得,宣王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哼,自然是有人在幕后捣鬼了。”回想起当日的惨况,古立炎恨不得将始作俑者碎尸万段。
“外公是指伝王。”西门玥又道,“可是还有个问题,既然伝王铲除了宣王,那么如今坐在龙椅之上的又怎么会是他的弟弟度宗赵祺呢?”
度宗即位后沉迷酒色,权臣贾似道专制,朝政日败,使得大宋危在旦夕,根本不是什么明君。
古立炎闻言摇头道:“这个我也想不出,可能是伝王有把柄或者短处遭人挟持,不得已将皇位拱手让人。”
既然十年前皇帝能够挟持伝王,那时至今日伝王也断不能重新部署夺位,除非皇帝手中那个伝王的软肋已然不复存在,而现在的伝王已经无所畏惧。
伝王隐忍了十年,现在终于可以大展手脚,十年来积累的仇恨没有将他压垮,必然能令他更加坚毅,这一称劫似乎无可避免。
总以为华应宗已然不好对付,看来这个伝王才是真正的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