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溪这个名字,已经在所有人的心中消失了太久,久到,连他自己都快要忘记,这个名字带给他的所有的人生涵义。
斗笠应声而落。
呈现在华霜面前的,不是喜也那黝黑憨厚的模样,也不是十水那波澜不惊的面容,他就是他,叶溪,正如那时她第一次见到他的那般,俊朗,英挺,沉定。
“喜也,叶溪。十水,取十取水,当真是你。”华霜的嘴角漫过一丝苦笑。
原本还没得到求证的时候,她还抱着一丝侥幸,心想她和叶溪毕竟相识一场,也算是共患过难,他总不会是那样处心积虑算计她的人。可到现在,她还能再说什么呢?一切的一切,都已经摆在了她的眼前。
“你隐藏了这么久,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窃取霖国的机密,从而为南国做事?”问出这些话的时候,华霜的神色语气已经恢复如常,甚至还带着一丝冷意。
叶溪嘴角扯了扯,并没有直说,更没有承认。他只是摇头,继而缓缓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你不知道的身不由己。”
“呵。”华霜气笑,“我只知道,不管为了什么缘由,都不能拿国家,拿子民来开玩笑。你知不知道,你随便的一句话,一个举动,会引起多么严重的后果,会有多少无辜的百姓因此而流离失所甚至丧命?!”
她的质问,只让他微微怔愣了片刻,随机,他的嘴边浮起一丝更深的讽弄:“是由如何。这个国家,早已不是我的国家。而这里的子民,也早已不是我的子民。我的身份,被现在的皇室当做最深恶痛绝的隐秘,而平民百姓,他们更不知这世上还有我的存在,还有一个流落在外的前秦太子。你说,这一些,让我还有什么理由再去拼命守护?”
华霜一时无言。不是源于他的话的本身含义,而是她听清楚了,叶溪所表现出的另一种态度。
他对这个国家,有着太多的怨和不满。
“叶溪,前秦灭亡已经二十载。再多的恩怨情仇也都已经成了过往。我们应该关注的当下,别再让上一辈的恩怨绑住自己了,好吗?”她言语恳切,且已经下定决心,不管他是否会听,她依旧想尽最大的可能劝他回头。
可正如她已经预料到的结果一样,叶溪嗤笑一声之后,回答:“你还是太天真罢。就算我真的愿意放手又怎样,霖国朝廷已经知道我的存在,他们真的会放过我吗?”
“我会帮你,我……”
叶溪已经止住她想说的话。
“别许下这样的承诺。你高估了自己,也太高估了我。”
华霜默然。的确,她这样的身份,就算是向他许下任何诺言,谁又能担保一定会实现?不过是自己求一个心安罢了。
两人一时都陷入无话。
这份沉默是结束在墨昀壑带着一队精锐出现之后。
华霜不觉地轻叹了一声,然后走到墨昀壑的身旁。
“果真是你。”墨昀壑一身清冷之意,甚至还隐隐透出一分肃杀。
“若只是为了求证我的身份,你大可直接来问,又为何要让她来冒险?”叶溪的表情竟与他同样沉寒。
他话中的她指代的是谁,当事人都清楚得很。
华霜迈前一步,似乎想解释些什么,可却叫墨昀壑止住。
“有什么话,随本王回军营,尽管直言。来人。”他转头吩咐。
几个精壮的士兵出列。
墨昀壑料定叶溪不会束手就擒,但是他也绝不会让他再逃掉。
南秦太子,呵,他竟让此等人物在自己眼前溜走这么多次。这样的人存在一天,不仅对整个霖国,对他来说,也是个极大的隐患。
他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存在。
更何况,那人看向华霜的眼神,他实在不喜欢,极度厌恶。
叶溪环视了一眼周围的虎视眈眈的众人,似是无奈地轻叹了一声,不过并没有半点惊慌,而是转而问向华霜:“你故意带兵攻打落花城,又成心落败,最后再谋划刺杀赵哲,所有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引我出来,是不是?”
他虽是问出的这些话,但语气中已经有了定决。
华霜想应一声,但是觉得喉咙有些梗塞,许久才说道:“是。”
叶溪笑了一下,那笑容落在华霜眼里,更觉刺眼。
方才她还还在怪他,假扮喜也和十水待在她的身旁,做的都是偷偷摸摸欺骗之事。可是现在的她呢?她不也是用这样称得上卑劣的手段,将他从赵哲的背后引了出来?
可是她却没有办法。
叶溪留在落花城一日,霖兵就不可能有取胜的那一天。因为霖军内部的情形,没有人比他再清楚不过。
所谓被人掐住软肋,就是如此。
叶溪还是笑,只不过眼中的痛意一闪而过。
“好,好。只要是你的选择,我又怎会反对?不过我能救得了你这一次,日后便不确定了,你要学会保护自己。还是那句,各自珍重罢。”
他话音刚落,身形就已经快速移动,以至于那几个暗卫化作的士兵根本反应不及。
墨昀壑倒是觉察地极快,待叶溪意欲逃走的时候,他已经眼明手快地准备拦住他的去路。
眼见叶溪就要在他手下落入下风,华霜的突然出现,却叫他忙收住掌风。
叶溪本就是绝顶的高手,只需这样一点漏洞,他很快趁机起身快步离开,待再看清楚他的身影之时,他已经到了几丈之外的远处。
他远远回头望了一眼,具体是什么神情旁人都不得而知,可能只有他自己才清楚,此刻在他心中升腾起的,是种什么感觉。
自从与舅公脱离关系,继而受到其追杀的那一刻开始,他在这世上,真的连唯一的亲人都已失去。即便是那个人纯粹只是利用他来光复所谓的国家大业。以前的他不在乎,因为在他半生坎坷之中,已经没有什么能让他再多介怀些什么。
直到华霜出现。
那个曾经在自己生命中留下过短暂美好的那个小姑娘,如今已经长成了大人。可没变的,还是那般的善良耿直。
为了她,触怒舅公怎样,被追杀又怎样,他都不在乎。
而现在,当她为了自己挺身而出的时候,一股难名的感动与感激,就这样盈上他的心头。
我深爱的姑娘,就算你不是真心爱我又如何。只要能像现在这样一般维护过我,我便是死,也再绝无遗憾。
叶溪彻底消失之后,华霜缓缓转过头,看向脸色已经沉冷至极的男人。
她知道,他其实在等她的解释。
可……
“回去再说好不好?我……”实在是撑不住了。
是啊,她撑不住了。
墨昀壑抱着华霜回到营地的时候,脸色已经不能用言语来形容。
全军上上下下都看出他的心情差到极点,于是都识趣地不去触他的霉头。
年过半百的军医马不停蹄地被拉过来给华霜诊治。方才华霜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脸色惨白地倒在了墨昀壑的怀中。
当时他只觉全身都瞬间变冷。
此刻华霜紧闭着双眼躺在床上,没有一丝的活力,让他感到愈发焦急。
于是乎军医一到门口,就被他一把揪过领子拽了过来、
老军医努力平复下心情,心想着别还没给病人诊治上一回,自己先被吓得晕过去。
定下心神之后,他走到床榻边,拿过背着的药箱,开始替华霜把脉。
这段时间等得人也着实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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