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妈妈生病,又有个好赌的爸爸,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冒出来……”

“所以他爸妈要求你跟他分手?”

“嗯。”

“你答应了?”

“嗯。”

“她是因为怕拖累我才答应的!”听他们一问一答,邓文翰实在沉不住气,冲口而出。

“我被我爸妈送到美国念书,我要香香跟我私奔,她说她放不下她妈妈,又不想耽误我的前程……她嫁给你是为了让我安心,让我再也没有后顾之忧!香香不爱你,她只是利用你!”

她在利用他。萧牧野在心里默默咀嚼着这番话,想起那个苍凉的雨夜,她在医院门口可怜兮兮地蜷缩着,像受伤的小动物。

“我在医院遇到你那天,你刚跟他分手吗?”

犀利的质问剜痛丁雨香的心,扯出血淋淋的肉,她咬唇,泪雾在眼里凝聚。

“教授,对不起,你听我解释……”

还解释什么?她那张小巧可爱的唇还要编织多少谎言?

萧牧野瞠视她,回忆如走马灯在脑海里一幕幕重现,他想起当年母亲是如何头也不回地丢下自己,想起他发现前女友窃取他的实验成果时,她对他哭诉一切都怪他,想起她跟别的男人上床时,讥讽他没情调……

都是他的错,是他不好,一次次地遭受背叛,完全是他咎由自取!他讥诮地寻思。

“丁雨香,你说你妈病重,你爸好赌,你不想拖累他,所以跟他分手,那你嫁给我,就不怕拖累我?”平淡的声调毫无起伏,她却听出潜藏在其中难以言喻的痛。

她怔怔地凝望他,哽咽无语,剔透的泪珠碎落。

她无须言语,这样的反应已是最好的答案,萧牧野心房冷凝,如极地的冻原,一片荒芜。

真心爱一个人,才会担忧自己拖累对方,那男孩说得没错,她并不爱他,只是拿他做为拒绝旧情人的工具而已。

但……

森冽的目光再度看向那个还很年轻的男孩。“你说要带雨香私奔,是想她跟你一起去美国吗?你要她丢下自己妈妈不管,你认为她做得到吗?”

“我……”邓文翰一窒,他知道自己自私,但没办法啊!

“你如果真的为她好,真的想保护她,就应该去说服你爸妈接受你们继续交往,不该用这种手段逼她。”

“我没有逼她!是……是香香非要跟我分手不可,我、我只是想她一直跟我在一起……”

“所以要她现在就跟着你?”萧牧野严肃地责备。“你能养她吗?能放着自己的学业不管去打工,帮她赚她妈妈的医药费吗?你有没有站在她的立场想一想?”

邓文翰说不出话来,脸色忽青忽白,他不希望自己被这成熟的男人逼得哑口无言,这令他自惭形秽,于是他恼了,忿忿地瞪向丁雨香,恨她害自己这般丢脸。

萧牧野旁观两人的眼神交流,忽然感到很疲倦,心空空的,他们都还是年轻不晓世事的孩子啊!而自己却似乎很老很老了。

他疲惫的神情让丁雨香看了很心疼,也很慌。

“教授。”她怯怯地唤,怯怯地伸手扯他衣袖。

他冷淡地甩开她。“我说了别这样叫我!”他不是她的教授。

他随手将帮她拿的披肩丢给她,转身就走,却是走向离开旅馆的方向,她看着他昂然又落寞的背影缓缓没入夜色里,心痛不已。

“教授、牧野,你听我说,事情不是那样的……”

可他不肯听,他走得那么快、那么急,仿佛会永远离开她。

她倏地跪倒在地,像个迷路的孩子,毫无形象地大哭出声。“你不要走,牧野,不要丢下我……”

“香香。”邓文翰试图扶起她。“你别难过,他不要你最好,你跟我走,回到我身边。”

“你不懂,不是那样的,不是的……”她推开他。“你别管我。”

“香香,你冷静点!”

“你别这样叫我,我不是你的香香,早就不是了……咳咳、咳咳咳……”她哭得噎住,不停呛咳,似要咳出心口所有的委屈。

但无论她怎么哭、怎么自责,都唤不回那个对她失望的男人。

“对不起,我不该对你说谎,不该这样利用你,对不起……”

还是一样的月光,一样是挂在夜空的美丽圆盘,可丁雨香却觉得月色变得苍茫,照着萧牧野离去的道路,绵长地好似看不到尽头。

一个半月前,当她兴高采烈地拉着他来印度旅行时,她没想到,自己的心会在这古老的国度,碎成片片……

第7章(1)

那天晚上,萧牧野没回旅馆,丁雨香也彻夜未眠,隔天早上,他终于回来了,一句话也不说,默默地收拾行李。

她也不敢多说什么,随着他一起赶赴机场,飞回台湾。

他订了商务舱的座位,却宁愿将自己的位子让给一个老人,自己坐到经济舱去,她知道,他是为了避开她。

到了台湾,回到家,她终于受不了他一路的沉默,哀求地问他可不可以给她一个机会解释?他只是深沉地盯着她,然后问她,打算什么时候离婚?

“什么?”她愣住了。

“想离婚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我会放你走。”他淡淡丢下一句,转身回房,将她关在房门外。

她怔怔地望着那扇紧闭的门扉,许久,许久,才找回说话的声音。“我不想离婚,我……我不要离开你。”

她以为自己说得很大声,是撕心裂肺喊出来的,但其实她嗓音喑哑而破碎,像只受伤的小动物,咽咽哀鸣。

她不想离婚,可她又怎能赖着不走呢?她对他说谎,利用他拒绝文翰,她伤透了他的心,他凭什么原谅她?

她不是早有心理准备,有一天他得知真相,这个婚姻就必须作废了?

明明有心理准备的,可是、可是……

丁雨香蹲坐在客厅地上,看着属于她的那个鲜黄色行李箱,这是他买来送给她的,说这样的黄让他想起迎向灿阳的向日葵,正适合她。

她好喜欢、好喜欢这个行李箱,难道她只能拖着它离开这里?

手机铃声蓦地清脆作响,她从口袋里摸索出手机,眼眸迷蒙地看不清来电显示,只是呆呆地接电话。“喂。”

“香香啊,是我,老爹。”萧老爹元气饱满的声音传来。“你们到家了没?老爹做了宵夜,要不要过来吃?”

老爹,是老爹!

丁雨香如蒙大赦,吸了吸鼻子。“老爹,你等等,我马上过去。”挂电话后,她从行李箱翻出在印度买给萧老爹的礼物,接着急匆匆地上楼。

爹穿着圆裙来开门,一副家庭主夫的姿态。“香香快来,尝尝老爹做的煎饺,是对面大楼那个老陈教我做的,来尝尝我的手艺。”

“老爹!”一看见这个慈祥的老人,丁雨香倏地心海翻腾,再也忍不住满腔委屈,抱着他哀声痛哭。

他吓了一跳,一时不知所措。“怎么了?香香,怎么哭成这样?是萧二吗?那小子欺负你了?你别哭,告诉老爹,老爹替你教训他!”

“不是,他没有欺负我,是我……不好。”她呜咽道。

“到底怎么了?是他哪里惹你生气了吗?”萧老爹急急地拍抚她颤抖的背脊。

“是我惹他生气,是我……骗了他,所以他不要我了!”话说到这儿,丁雨香更加悲从中来,嘤嘤啜泣。

“乖,你先别哭,坐下来把一切告诉老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