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眨眨眼,顺着花婶给的暗示猜道。“少爷?”

“没错。”花婶边扇火边说:“今一早我下床,就听见他吩咐你朗叔到村上买些姑娘家需要的琐碎什物,你说他要真的讨厌你,他会那么细心打点一切?”

但是——她抿了抿嘴,心里还惦着黑羽冷淡的表现。

花婶能从翠微表情读出她想法,不能怪她这么想,但花婶还是想帮自个儿少爷说上两句。

“少爷他啊,从小就很能替别人着想,为了不麻烦人家,不让人替他担心,他多大委屈都可以往肚子里吞。我想他所以对你撂狠话,大概是怕你对我们有了感情,或者不忍心见你跟我们扯上关系。你也不是不知道,外边人是怎么传说这宅子的。”

翠微心想,如果少爷真是这个意思,那他,还真是个太体贴的人。就连她一个不相干的人,也都要设身处地加以安排。

她又问,“对了,我刚才看见一只酗子?”

“你说‘吱吱’?”花婶笑。“它啊,活脱就是少爷脾气的最好证明,早先它在林子里被猎人射伤了脚,不知怎地掉到院里被少爷看见。开头它多蛮,只要人靠近它就龇牙咧嘴,后来却黏少爷黏得死紧,少爷本打算赶它走,最近却开始睁只眼闭只眼。”

翠微终于听懂花婶惹思,花婶是要她学“吱吱”,脸皮厚点,别把少爷的拒绝搁心上。

但是,她心里还是有些担心,万一少爷那时说的是真的——他是真的不希望她留下呢?

傍晚,一整天不见人影的朗叔终于现身。他臂膀挎着一只沉重的包袱,进门立刻进书斋向黑羽回报。

“少爷,您吩咐的事我全都打点好了。”

大清早黑羽起身,便要朗叔取一片翠微穿来的红嫁裳,丢弃在河岸下游处。早先朗叔救翠微,己顺手把破船打沉,这会儿再加上破碎的衣裳,乍看就像船里的翠微己葬身河底,足可掩人耳目。

“对了,青泉镇商家少爷传来讯儿,说您上回刻给他的石章子,他喜欢得不得了,他一个朋友见了也爱不释手,希望您再刻一只。”

黑羽的篆刻功力,也算误打误撞。当初筑盖“浸月邸”,工匠们遗下不少碎石料材,闲来无事黑羽便依想像刻了不少虫鱼鸟兽之类的玩意儿。朗叔见他有兴趣,每趟回来总会带些寿山、青田等印石。待黑羽奏刀娴熟,他就利用这些印材,刻治一只只精心安排过的石章。近几年,“浸月邸”几乎是靠黑羽篆治石章在维持生计。

石章印品分三类,神品、妙晶跟能品三类。黑羽篆治的石章在行家眼中,无论精气神样样出类拔萃,像这回卖给商家少爷的章子,一只就卖得五百两银,对方还直夸划算、便宜。

第2章(2)

正信笔作画的黑羽抬头问道:“对方姓什么叫什么?”

“姓沈,单名一个倜字。”朗叔自胸前取出信箴,上呈给黑羽。“商家少爷全写在上头了。”

黑羽打开一看,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去休息吧。”

“是。”

朗叔躬身后匆匆走出书斋,但不一会儿他又回来,说是用膳了。

黑羽晚了几步来到花厅,正好看见花婶跟翠微在花园里推推搡搡。

“难得你穿这么漂亮,你就跟花婶一块去让少爷瞧瞧……”花婶拉着翠微不断劝说。

“不好啦……”翠微边咳边摇头,一张粉脸早都红了。

“什么不好?你瞧瞧你,这身嫩绿衫子把你脸色衬得多嫩,我们家少爷也不是不解风情之人,他看了一定也觉得欢喜……”

“不要不要。”大概是上午被黑羽冷淡反应吓着了,翠微实在鼓不起勇气再和他见面。

她心想再听他一句冷言冷语,她铁定又要难受好几日。

她俩说什么黑羽虽然听不清楚,可从他位置,却能清清楚楚瞧见她模样。清早朗叔出门时顺口问了他一句,该帮翠微买什么颜色的衣衫好,他便答了嫩绿。

但他没想到,穿起来竟是如此合适。穿着嫩绿衫子的她,清丽得就像一朵河畔的芙蓉花,簪住她黑发的玉簪模样也雅,而她时不时的轻咳,更是增添她几分我见犹怜的娇弱。

“傻丫头,”花婶还在劝说,“你没听见你朗叔刚才说的,这衫子还是少爷叮嘱他挑的,你就走去让他看个一眼,又不会少块肉——”

正当翠微羞怯不依,淘气的金猴子“吱吱”也来凑热闹,它从枝上一荡拔走翠微头上的玉簪,花婶跟翠微顿时忘了争执。

“淘气鬼,还不快把簪子还来!”花婶挥舞着手臂。

金猴子‘破吱”了两声,依样想把玉簪往它头上插。

那可爱模样让翠微笑不拢嘴。

她一笑,黑羽心湖震荡了。他从不晓得一个人的笑颜可以如此烂漫天真,仿佛她身边周遭,全无一点困厄难受似的。

可她之前生活多苦,他早从她一双伤痕累累的素手品读出来。

说起手——也眸子一暗。他昨晚交给她的油膏,不知她有没有继续涂搽?

“你以为你那几根毛簪得住什么——快拿来!”花婶对着“吱吱”碱道。

但“吱吱”一向只听黑羽的话。

“吱吱。”黑羽从暗处走出来。

只见他伸长手,“吱吱”叫了一声后乖乖下地,拖着两手把玉簪子拿到黑羽跟前。

黑羽朝它额上弹了记,“吱吱”很通人性地“噗”了一声。

一旁的花婶朝翠微顶了下,提醒她过去打声招呼。

“少爷。”打从开始,每次看见黑羽,她总觉得耳根热热,心头乱乱,像发烧了似的。

他把玉簪还给她。

“谢谢。”她抓着玉簪压根儿不敢抬头,就怕与他双眼对上,却瞧见他眼底有着排斥。

说真话,他下午那番话,确实伤了她的心。

“还有谢谢少爷送我这身衣服,跟房里那些东西。”

怎么话说得这么别别扭扭?花婶暗啧了一声,忍不住出来帮腔。“少爷,您瞧翠微这身,穿起来是不是好看极了?”

站在一旁的她,更是窘得要钻进土里去了。

“很好看。”

不会吧?少爷夸她?翠微猛地抬头。

两人目光对上,他朝她仍扭着玉簪的小手看了眼。

福至心灵,翠微竟然瞧懂了他眼底意思。“我的手好多了,我有听话,白天多搽了好几次油膏。”

黑羽有些惊讶,对于她能够读懂他眼底的意思。

心有些暖暖的,他难得地笑了。“用完再跟我拿。”

“是。”

一直站在旁边不吭气的花婶忽儿看着黑羽,忽儿又转向翠微,这两个人,感觉挺不错啊!

原先花婶想留下翠微,一是冲着她乖巧,二是因她神似自个儿死去的女儿。可这会儿看两人互望的眼神,一个念头雷般撞进她心窝。

如果她没看错,花婶心想,或许,翠微还可以用另外一个身分留下——宅子里的少夫人。

花婶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少爷都二十有七,好几次朗叔提议要帮他招个媳妇儿进来,但他总以不想委屈对方作为婉拒。

每听他这么一说花婶就觉得呕,依她少爷条件,人又俊朗清秀,脑子又聪敏,才华洋溢,不管是哪个王公贵族之女嫁进来都不会是委屈。可他偏要坚持,他己不再是从前的蒲泽国皇子,要他们死了这条心。

试想一个总是眉头深锁,仿佛世间再无可冀望之事的男人,这会儿却望着一个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