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拧了把温热的棉巾,力道轻柔仔细地拭着他的脸庞,巾子拭过他的额头,然后是他的脸颊还有挺直的鼻子,最后是他的双颊以及下颔,“今天的你梦见了些什么?有看见我吗?知道我今天过得挺难受的吗?”
擦完了脸,她将巾子扔到一边,为他解开深衣的系带,让他可以完全赤裸地泡在泉水里,一边为他抹着身,一边笑说道:“今天,我见了高春和周守,他们知道你不能主事,想欺负我一个妇道人家敌不过他们,硬是要我用两倍的价钱去给他们买货,说是什么闹了天灾收成不好,要真是如此,‘京盛堂”会没有耳闻吗?不过就是趁机哄抬罢了,你说,人怎么就这样坏呢?尽是做些落井下石的事情,就不能发发好心吗?”
抹洗完身子,她去过巾子为他抹手,细心地抹过每一根长指。
“好难,真的好难,要对付这些豺狼虎豹,没用上一点力气真是办不到,你不吃了人家,就等人家来吃你,我现在终于知道,要当以前的你多么难,有时候,我真想放弃,想学你一样对人赶尽杀绝,让自己再无后顾之忧,可是我知道那是不对的,我想要证明你是错的,所以我不跟你做一样的事,我要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
终于,在为他净完全身之后,她用双手抱住他,感觉着两人在热水里的相互依偎,他又更瘦了,一日瘦过一日,只是抱着就教人心疼。
“不过,我还是必须承认,有些事情是你对了,无谓的同情,是自作多情的残忍,会伤害到其实才是最无辜的人,这一点,等你醒过来的时候,我要向你认错,但你可不要得了便宜还要卖乖,要不,我就不再理你了。”
说完,她扬唇笑了,柔软的指尖轻轻滑过他的唇瓣,或许在她的心里还在期待他能够响应,能够与她说话。
但是,她等到的只有一如以往的寂静。
“睁开你的眼睛,宸爷,跟我说话,开口跟我说话,无论要我做什么都可以,跟我说话……”
老天爷真是爱跟人开玩笑。
当初,他有话要对她说,她却不想听,如今,为了要听他再开口说话,她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即便代价是要她变成坏人都可以!
如果她变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可以换得他的清醒康复,那绝对不会犹豫考虑,立刻就可以为他变成恶人。
她想起今日稍早之前邬镛在诊脉所说的话,他说雷宸飞的脉象有更衰弱的趋势,用千年山参保命的法子不如一开始奏效了,之后效果只怕还会越来越微弱,谁也说不准哪天要断了最后一口气!
她收紧了一双纤臂,将他抱得更牢,“不要走,宸爷,求你为晴儿留下来,不要走……”
在见到元清朗之后,藏晴才知道那日她在山城见到与雷宸飞说话的男子,原来就是元清朗!
在听他说完高春与周守二人私底下所做之事,还有他们所联合的几家药农底细,她心里有了底数,不过也必须佩服这男人的能耐,别说是八代祖宗,就算是十八祖宗的来历,只怕他都真能挖得出来。
“知道了这些事情,看夫人的表情似乎已经有了想法?”元清朗对藏晴倒是一点都不陌生,毕竟他奉雷宸飞之命,也挖过藏家的祖宗八代底细。
“是,既然他们二人可以使合纵之法,咱们也没道理不能连横啊!”藏晴笑着点头,取过仆人呈上的茶水,给自己与他都斟上一杯,“想必他们是告诉那些人,只要能逼得咱们点头,以后就能赚到更多钱,可是‘京盛堂”毕竟是‘京盛堂”,要论资本雄厚,他们能比上咱们吗?不过就是一群为钱财聚在一起的乌合之众,只要能让其中几个人吃到甜头,其他人眼红了,还能够同出一气,跟咱们作对吗?”
听完她所说的话,元清朗笑了,颔首结果她递上的茶水,一饮而尽,“不愧是爷,没看错夫人的聪明。”
“不要跟祥清说一样的话。”她笑睨可他一眼,摇摇头。
“是事实就不怕说。”他耸了耸肩,忽然神情一变,“对了,有一事情不知道夫人是否想知道?”
“你这样没头没脑的丢下这句话,我如何清楚自己是否想知道呢?”
“那一件事关于爷曾经对夫人做过的事。”
听他的说法故弄玄虚,藏晴淡淡地挑起眉梢,泛起一抹浅笑,“那我当然就会想知道。”
“夫人记得‘六如居’傅家吗?”
“记得,当初为了傅家的事,我与宸爷闹得不可开交,说起来,明明是不久以前的事,现在想来却像是上辈子了。”说完,她笑叹了口气,扬眸直视着元清朗,“说吧!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吧!”
“夫人有想过爷与傅家既无冤也无仇,为什么突然非置傅家于死地不可吗?是为了夫人,爷是为了夫人才做的。”最后的答案他倒是一点也不卖关子,揭得是又急又快,存心要教人措手不及似的。
闻言,藏晴有好半晌着怔愣,随即笑着摇头,“我想不出来傅家与我有任何牵扯,当然也就不明白宸爷的心思,如果你是想为他说好话,那其实没有必要,经过这一路走来风风雨雨,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很多事情我已经没挂记在心上了。”
“我是不是在为爷说好话,等夫人听完不就明白了吗?”元清朗犹是一脸不疾不徐的从容,“夫人自觉与傅家没有关系,但是,傅家与‘怡记”却一直都是生意上的竞争对手,爷的生意手段确实一直都受到争议,可是,杀人放火、奸淫掳掠的事情,他可是从来都没做过,自然,如果对方已经欺到咱头上了,他当然是不会善罢罢休的,但是,大多数时候,他都是请君入瓮,愿者上钩,说到底,那些人就是手段上输给爷,丢了身家,心里负气罢了。”
藏晴静静地没回话,知道他的话虽然没有与事实十分吻合,但至少也切中了八九分。
跟随在雷宸飞的身边越久,越知道他的可恨,但是,心里也会越明白觉得他可恨,是因为他总是能够赢得不费吹灰之力,恨他的赶尽杀绝,倒不全然是因为他用了卑鄙的手段。
“不过这傅家倒是真的伪君子,真小人,一直以来,他们做生意的手段就是赢不过,就用抢的,抢不过,就干脆玉石俱焚,谁也别想跟他们抢生意,不过即便他们胆大包天,也不敢动‘京盛堂”,因为他们自知无论是明里暗里都斗不过爷,但是,他们敢动‘怡记”,那个时候夫人才刚接掌,人们不是太清楚夫人的身份,以及与‘京盛堂”的关系,只晓得是女人当家,所以傅家以为只要从中坏事个两三次,你也就得撑不下去了。”
“把话说明白些!你的意思是……?!”她不自觉地微拧起眉心。
“夫人以为‘怡记’从滇边运出来的茶叶,在开箱之后见到满是蛀虫,只是因为天气太潮湿,才会出的意外吗?”
“难道不是吗?”藏晴感觉紧握的手心有些出汗。
“好,即使夫人觉得那次是意外,但那段时间所处的每一件乱事,你以为都是巧合?都是意外?”
“这……?!”
“天底下的巧合能有那么多吗?而让爷决定要做个结束的原因,是傅兴打算让夫人有个‘三长两短”,看眼前的‘京盛堂”,夫人现在应该很清楚,若你真的出事了,‘怡记”还能不乱吗?”
不!绝对不能!藏晴的心里比任何人都明白,庞大如“京盛堂”尚且都有难题要解决,更别说是“怡记”了!
“所以宸爷他……?”她颤着声问。
“爷是怕夫人出事,所以就先下手为强,给夫人解决后患,只是没料到会被‘六如居”的余孽给刺了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