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还尘到了书房，发现步尘芳也已经在了。步天胤则转身背对着她们，书桌上有一封摊开的信纸。
“想必前段时间宫里传出的消息你们已听说了——新皇要选秀女。丞相大人没有女儿，他来信的意思是，让我安排女儿进宫。”步天胤回过身，目光扫过两个女儿：“你们，谁愿当秀女？”
看来，步天胤对自己的一双女儿还是很在意的。在必须送一位入宫的情况下，还先征询一下女儿们的意见。
步尘芳绞动着手中的帕子，对皇宫似乎并没有多少热切：“一入宫门深似海，只怕成了后宫的女人，以后想跟爹爹还有娘亲见面就很困难了。”
步天胤对这话倒是赞同：“嗯，爹娘自然是舍不得的。这一次的选秀，总共只有二十个名额。爹已不奢望再得到更多，可是朝中那么多臣子紧盯着爹和丞相，他们必然想方设法把自家的女眷送入后宫，试图动摇局面，对我们不利。此番你们入宫，也是帮爹一个大忙了。”
说白了，就是要做他手下的一颗棋子，稳固他的地位与势力罢了。权倾后宫，独占荣宠，必然是入宫后要去争夺的。步天胤今天，只是想提醒一下她们，有个心理准备吧，自己的女儿总比外人更让他信任。
步还尘只道步尘芳的顾虑，她心中有那个读书人，并不想入宫为妃。她在挣扎，该不该为所爱的人的仕途做出暂时的牺牲，短暂分离。
步天胤听了步尘芳方才那番话，读出了她话中的犹豫，转对步还尘道：“尘儿，你怎么看待入宫这件事？”
怎么看待？反正她是一定要回到柏岁寒身边的。
“女儿认为，能帮上父亲才是最重要的。朝中势力纠葛女儿也不懂，我只想父亲安好，您在战场上已多受风霜，庙堂之中望多是宽心的时候。”
“你的决心爹明白了，你长大了罢。”步天胤的眼睛雪亮，直直盯着步还尘，一定要从她眼睛中窥视出什么一般。他虽少有时刻呆在府中，但对于这个女儿的性子毕竟还是熟悉的。此番归来，她便再也不是之前那番木讷的样子了。是否一个人的改变，只需要一件事或者一瞬间？
试探过两个女儿的心意，这场书房谈话也便结束了。出去之后长廊下，粉红与鹅黄的身影并道而缓缓行，花雨潇洒飘下，阳光下分外美丽。
步尘芳昂着头，满身傲气：“就算你想飞上枝头，还得有双翅膀。尽管有爹爹支持，但难免会出丑，成为朝中所有人的笑柄而丢爹的脸。要当秀女，可是需要好些本事的。”
“那是我的事情，有没有这个本事不劳烦妹妹你挂心。倒是你自己，小心一切都瞒不住父亲。”步还尘根本不担心宫中的规矩和考验，谁能比她还精通？别说小小的秀女，后妃也不能与她相提并论。
步尘芳仇视着步还尘，眼底蕴含着惊恐。她还想说些什么，忽然觉得身体一阵不适，转身扶着柱子，一手捂着胸口干呕起来。
前生还是温雅的时候，不曾少见这样的场景。后宫妃子们出现这样的情况，太医诊断后多为——喜脉。
她递给步尘芳一块帕子：“你没事吧？”
步尘芳一把推开她的手：“不用你管。”她瞬时涨红了脸，目光躲闪，自己取出帕子擦干净了嘴，一路小跑离开了。
这下，我看你该如何收场。看着那个窈窕的背影，步还尘冷冷一笑。
“尘儿？你站在那儿想什么？”
步还尘回头，竟是步生香在喊她。她连忙浅浅地行了个礼，道了声姑姑。
步生香微笑着走近，素衣淡如菊，面色也有些发白，嘴唇没有血色。看上去，似乎身体并不太好。
“姑姑怎的看上去气色并不大好？”步还尘也主动靠近，与步生香嘘寒问暖起来。
“哎，老毛病了。”说罢，一阵凉风吹来，步生香用帕子捂着唇闷着咳了两声。一拿开手帕，雪白的料子上染了两丝血色。
步还尘惊道：“姑姑！你咳血了！”
步生香赶紧抓住了她的手，眼神迫切地看着她：“尘儿，不要告诉你爹。”
步还尘有些迟疑，但无法拒绝她楚楚的神情，便只得点了头。
步生香这才松弛下来，缓缓解释道：“我这是病根了，这么多年也习惯这病痛了。”
“姑姑不是医术卓绝？此病难道果真无药可医么？”
“再好的药，再精湛的医术，能医治好一个人脑袋里想到的那些伤痛么。医者，医得好世间疑难杂症，但往往医不好自己。”步生香苍白的嘴唇边，挂着苦涩的笑意。垂眸间的无奈，道出无声的叹息。
那样的姿态，分明是放弃一切的绝望。
步生香的往事，步还尘是听闻过风声的。但她着实不能看下去步生香如此生无可恋的模样：“姑姑的法子是正统的，我这儿到有一个乡间治咳嗽的偏方，兴许可以舒缓一下这个症状。有一种草叫观音草，配以雪梨和枇杷叶炖煮成汤服下，治咳嗽很有效。并且，这种草也不十分难找，我给姑姑炖，请姑姑一定要试试。”
步生香淡淡地笑着，眸子里没有任何希望的光泽：“那便试试吧，姑姑谢谢尘儿了。”
步还尘是个很讲效率的人，才跟步生香分别，便回去叫上了素素，一起寻找观音草。其实这种草并不是只有深山老林才长，任何一块有土的地方，只要气候不是过分恶劣就能生存。但是，其实也并不十分容易找。
步家的花园一向被打理地十分精致，不会长杂草，主仆二人便选了后山那块地。虽不是过分荒芜，且有一些花木，但是非常粗糙。
眼看夕阳西下，日落月升，也才找到了那么几株。
“小姐，这么点观音草不够炖汤的啊。要不咱们分开找，我去那个地方看看。”素素朝远处一指，提了小篮子准备换个地方。
步还尘弯腰剪下又一株，笑道：“嗯，幸亏今晚夜色明亮，还能再找一会。你要小心草丛里的蛇虫鼠蚁。”
素素才过去，步还尘便隐隐听到有人在慌张地说话——
“你快一些，别叫府中的人看见了。”
很熟悉的声音，一听步尘芳说这样的话，步还尘便明了，必定是那个男人偷摸入府了。她赶紧朝素素比了个蹲下的手势，神色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