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醒来，回忆苍凉如月。步还尘撑起瘦削的身体，脑中一片混沌，只觉得自己单薄地像一片纸。顾不上醉酒后的头疼，她笑了笑自己：“你看，我还是这样想着你。”
如果这都不是梦，如果她还没有死。那，她一定会再遭算计死于各种“非命”。命运用残酷的玩笑，提醒她别再做那时的自己。
房门忽然被剧烈地敲响，外头有婢女大喊：“大小姐，大小姐起了吗？”
“起了，有什么事就说吧。”
“老爷传你去书房，说是有要事相商呢。“
要事？步还尘突然想起，恍恍惚惚过了这段时日，竟忽略了选秀入宫一事。眼看时期将至，步天胤只是想与她说说这件事吧。
“你回去禀报，我梳洗过后就会过去。“
步还尘坐到梳妆镜前，黯然铜镜中映出一张消瘦发黄的面孔。因为一系列不好的遭遇，一直没有善待自己。纵使有九笙留给她的一副好皮囊，也没有发挥出优势。
“步尘芳，素素的命我记在你头上了。”嘴角弯出一丝弧，昏黄油灯下，看上去有些诡异嗜血。
等步还尘到书房的时候，步尘芳和步天胤早已在等着她了。一见她，步还尘心中便燃起一团不可遏制的怒火。素素尸骨未寒，甚至不知道葬在了哪里，而眼前这个女人，依旧花容月貌波澜不惊地坐在这里，用杯盖轻轻撇着杯中浮沫。
步尘芳仿佛觉得周身突然裹缠上绵绵冷气，拿着杯盖的手颤抖了下。直觉性地转头，冷气逼来的方向，无声无息地站着步还尘。
“吓死人了，来了为什么不打个招呼就这样站在那里。”步尘芳不悦地将茶盏重重放在桌案上。
步还尘没有半点情绪，淡淡踏入房内：“你若不做亏心事，有什么可以吓到的？”眉眼不经意地扫过她，透出一股清冷的光，似乎能将人看得纤毫毕露。
步尘芳眯起眼瞧着她，而步天胤倒是咳嗽了两声：“尘儿，为父知道素素的死对你打击很大，但选秀在即，你还是调整一下状态吧。”
“人死岂可复生，素素的死，我自会讨回一个公道。至于选秀的事，任凭父亲吩咐便是。”公道二字，被重重强调。
步天胤见她没有忤逆自己的意思，也便继续往下说了：“这样的话，你姐妹二人一同进宫我也便放心了。此后，你们要齐心协力，在后宫中互帮互助立足啊。”
步还尘闻言一怔，步尘芳改变主意也要入宫了。看来，那个姓赵的书生着实伤她不浅，她欲开始报复了。只是，素素分明是无辜地，却成为她报复计划中的第一条人命，不可原谅！
步尘芳缓缓展开嘴角一笑：“是啊姐姐，你我姐妹二人，可要好好相互扶持。”
“你放心，我定照顾完你这一生。”步还尘定定迎着这张面若桃花的容颜，吐出一句似发誓的诺言。只是温暖承诺的字面下，却透出几分森森然的冷意。
步尘芳突然觉得从头发丝冷到了脚趾盖，气氛像一把沉重的枷锁，套上了她。她心底并不是特别愉快地结束了这次谈话，出了门后便与步尘芳不欢而散。
步还尘倒是得到了近段时日唯一能让她开心的信息——选秀将有入宫考验的几日，意味着她将有机会提早见到柏岁寒。不过，在真正入宫之前，她发誓必然要替素素报了仇。
只要现在向步天胤揭穿步尘芳怀有身孕，败坏步家门风之事，她一定不会好过。但是这样未免太轻饶了她。步还尘要的，不仅仅如此。能推动事情败露的，府中还有步生香。
步还尘去后园寻了整整一日的观音草，熬成治咳嗽的汤给步生香送去。夜色里她的别苑门虚掩着，轻轻一推就进去了。整座别苑尤其安静，因为这里只住着他们母子二人，并没有其他仆人。
风吹来夹杂着一些灰烬，灯光昏黄暗夜无边，树影暗星晃动，掩盖着无穷无尽的枯骨与秘密。步还尘往里面深入，一路都没有见到步生香和步行云的踪影。只是再往里面走，耳中就能听到低沉哀伤的咒语。越靠近越清晰，是谁，在朦胧月下一遍遍念着往生？
步还尘驻足，前面是一片安静的竹林，燃着一案香火。两个人影正嵌在画面里，不正是步生香与步行云。
这俨然是一番祭祀的场景——香火，纸钱，瓜果，以及麻衣的母子两。他们，在哀悼谁？
步行云蓦然转头，正看到步还尘不声不响地定在那里。刚想招呼，她却摆了摆手。等到步生香念完了一段咒语，又上了一炷香，她才靠近。
“姑姑，夜黑风高的，你身子又不是太好，尽快回屋去吧，我又炖了那汤水给你。”与步生香说着话，眼神悄然往桌案上那块灵位一瞥，步还尘便看到了一个名字——慕子珈。恍惚间想起，姑姑年轻的时候，好像是跟着一个姓慕的男人离开了步府。
后来也曾听闻过三言两语，年轻气盛的爱情破碎在盛世釜的现实里。姑姑，最终没能跟那个男人厮守一生。
“你不明白，我这病，其实也是从子珈走后落下的。子珈才出生三天，他就找到了我，然后将子珈……”步生香说着又止不住咳起来，温婉的眉拧成一字，满眸皆是不甘。她的眼中分明还有强烈的恨意，那么翻天覆海的斥责执念。
“姑姑，有些事，的确是命中注定的。”步还尘明白，她所能恨的人，自然就是步天胤了。他剥夺了她的爱情和亲情，也许这次她回来，就是为了报复的。
“命？呵，我却偏不愿意去信。所以，可能落得现在这样凄凉的下场吧。”
“娘……”步行云对于她这样，十分心疼。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三人齐齐往那边看去。只见步天胤一脸怒容脚下生风地赶了过来。哪里还见将军君临沙场的飒爽风姿，此刻的他更显苍老与无助，满面愁容：“阿香！你就是通过折磨自己来折磨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