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小看她了，颇有城府。”白衣公子下了马车，深沉凝望远处抱着钱财开心的女子，像看一个爱财如命的女子般，目光中透出几分鄙夷之色。
若她还是前一日那般模样，白衣兴许真的认为占卜错误，而今日她完全转变，昨日的痴傻不过是为今日收钱演的一场戏。那么，她入宫接近皇上就是很有可能的事了。
白衣才往前踏出一步，就看到有皇宫侍卫打扮的人经过，往一处显眼的墙上贴了一张黄纸。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暗叫一声糟糕：“今日是发告示宣布选秀女的日子。”
果不其然，贴告示的侍卫才走，就有人大喊：“快来看呐，皇宫又到选秀女的时候啦！”
听到这句话，步还尘瞬时全身僵硬，面上欢喜之色烟消云散。没听错的话，是皇上要开始填充后宫了？
“阿雅，若你我都不是皇室中人该多好。我和你，寻一处山明水秀之地，盖一间竹屋，生育两个孩子，淡然过完这一生。虽简单却也圆满了。”
那时，未成为皇上的他，对未死亡的她敞开过这样一段心扉。
“人亡了，对其说过的话也就不作数了。”红着眼，话一出口便是浓重的声讨意味。那情话是在某一朝突然开出的花，花开时见自欣喜，短短花期过后残败，自暗伤。
白衣留意到，那女子杵在原地不动，双目泛红地望着灰色高墙上的黄纸，像阅读着一个伤感的故事。他也便站在原地，观望着她的动态。
杵了许久，当看热闹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之后，步还尘迈开两条木头似的腿，欲去看个究竟。
然而，黄纸黑字，锋利的笔触也似悬剑破碎了她仅存的一点希望。他，真的要选妃了。忽而一个念头在步还尘头脑中炸开，有一个名字深深占据了全部思想——仉天韵。
那个总穿紫衣，笑起来一双眼睛像弯月，右侧眼尾下有一颗红痣的女人。
当她还是温雅的时候，这个女人就和她一直纠缠。这一生换了一个身份，只怕还要与她产生纠葛。仉天韵是一株生来注定要和大树捆绑在一起的藤，紧实地缠住树，获取光和露。越纠缠越窒息，直至将大树绞杀。
温雅，就是那颗被绞死的树。而那藤，在树死后可再寻一个目标。温雅死后，仉天韵终是如了愿，嫁给了他。在这个国度，仉家便是那可与步天胤丞相组成的一派相抗衡的角色。仉天韵主后宫，他是不会容许他的王朝渐渐被仉家牵制的。选秀女充实后宫，敲可取得平衡。
仉天韵颇得宠，但终究不是皇后。整个国度的人都知道，他们的王，立了一块碑为后。那碑的主人，叫温雅。
“仉天韵……”步还尘念叨着这个名字。她全然沉醉在往事之中，身旁多了一人，也没有察觉。
“韵妃娘娘的确是所有女子梦寐以求想成为的人，姑娘也想入宫做秀女么。”
步还尘回身，就与说话的人面对着面。眼前是一个穿着白衣的男人，虽年纪轻轻却透出一股子仙风道骨的意味，尤其是那一双眉宇，似有清风在其间。虽出尘，也不乏尊贵之气。
任凭对方是多么出色的男人，但凡有些向着那个女人，步还尘就不太有好感。况且，她分明从他的眼力看到了一丝轻蔑：“说话可要讲求证据，所有人？你又不是女人，怎知女人的想法。”
白衣看似已了然一切地深明浅笑，更是添了一分嘲讽：“怀中抱着银两，眼中向往着皇宫。财富与荣宠，就是姑娘你的追求。”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公子这样的人，想必没有体会过朱门以外的世界吧。不要用你妄自的揣测，去判定他人的行为初衷。”步还尘也不喜欢这个俊俏的公子，对他莫名其妙的优越感感到厌恶，落下一番话，便快步离开了。
天色已向暮，三日期限所剩无多。步还尘去古玩店购了一个花瓶，又去钱庄把所有银两都兑换成了银票。接下来，只剩下把春水玉拿回来了。
前脚刚踏入古玩店，掌柜就注意到事情上门了。步还尘往柜台前一站，将装着花瓶的木盒放好：“掌柜，我来赎回春水玉。”
掌柜肥腻的脸拧巴地更加难看：“这……不知小姐是否记得，签订的契约中书你将用两倍价格赎回那玉。”
步还尘二话不说，直接将二百两银票拍在掌柜面前：“银子有了，我的玉呢？”
眼前少女看着虽然孱弱平凡，但说话的气势步步紧逼，那双眼逼视着他目光审问着玉的下落。
“玉……玉，我这就差人去取。”掌柜说着，像守在阀门两侧的家丁使了个眼色。于是他放心地冲步还尘油腻一笑，整张脸的肉挤成了一团，眼睛更是成了两条缝：“小姑娘莫急，我马上给你取出来。”
说罢，掌柜艰难地蹲下肥胖的身子，去开了柜子找玉。
待他再起身时，手中果然捏着一块绿莹莹的玉。步还尘伸手接过，却在接手的那一刹那变察觉到了不对劲。无论是质感，还是重量，还有玉本身携带着冬暖夏凉的特质，都消失不见了。
未将玉仔细看过，就将之随意放在岸上。步还尘面无表情，既不动怒也不哀求，把掌心摊开：“把真的玉给我。”
掌柜面色一变，此间，两个家丁已悄悄地阖上了门。“丫头，说话可得讲证据。我这二十年老字号店，讲究的就是个信字。你今日非得给我解释清楚咯。”
步还尘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两个壮硕的男家丁向她逼近，气势凌人地守在她两侧。
然而她依旧保持着冷静，转身的刹那，从她衣袖中飞出两抹不起眼的火红色流星，如同爆裂的火，落在两个家丁身上。
“怎么，最讲究信字的掌柜，想要用这种卑劣的方式逼我留下春水玉不成？”
掌柜叉腰一笑：“嘿嘿，本老爷只是想要你给一个说法，我怎么拿假的玉糊弄你了？”从事这行业二十载，仿个赝品出来，谦虚地说，虽达不到以假乱真的地步，可以鱼目混珠确实足够了。眼前这样一个十几岁的丫头片子，哪有那般鉴宝的本事。
其实步还尘也对老板的手艺表示很赞赏，如果不是打她宝物的主意的话。若是以前的步还尘，估计辨出假玉的可能性为零。但温雅不同，皇室的公主，什么奇珍异宝没有见过。这块赝品的确相当精美，只不过别想在她手中以假乱真。
身旁两位大汉甚至开始撸袖子，露出黝黑发亮的小臂。但步还尘只是淡然一瞥，并不在意：“我欣赏你伪造的手艺，却不欣赏你骗人的本事。我这春水玉，取一盆水，置于其中片刻。夏日，人手置于其中可觉冰凉，冬日则感温暖。若面前这劳什子是真，端盆水来一试便知。”
掌柜面色铁青，肉呼呼的油唇半张着，吹出的气让喧子飞了起来。稍稍片刻后，又插上了腰，略昂起头笑看着步还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