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二,春光明媚微风轻云,适逢步天胤归来。
步府上下,所有人都在门口庭院中候着,包括步还尘和素素在内。庭院外有马蹄声和步行声传来,训练有素整整齐齐。想必,是等的人到了。
“恭迎老爷回府!”随着管家欢喜的一声吼,所有人赶紧下跪毕恭毕敬地迎接。
步还尘抬起头来看,只见一位身穿银色甲胄的高大男子跨入府内,器宇轩昂,眉目间携带着肃杀之气。那番模样,与记忆中的爹爹重叠在一起。
这么多年了,他白了两鬓的发,眉头了染了岁月的风霜。是否没有娘亲陪伴的年华,他也曾感到孤独。
他不是个特别高调的人,只带了一支八人的队伍,回到了步府。见到一地跪拜的人,沉稳开口道:“都起来吧。”
步还尘今日换了一套像样的服饰,鹅黄色裙衫,衬出楚楚动人的少女模样,加上近段时日的调理,起色已好了太多,整个人看起来大不一样。
所以,步天胤在所有人之中最先看到了她,行至她身前,似是端详一位故人:“你是,尘儿……”
步还尘知道,她的容颜像九笙,出尘灵动的江南女子。“回父亲,正是女儿。”
“看来华熙将你照料得不错,不像上次那般瘦削,整个人的精气神好了不少。”步天胤展颜笑了,大手一摆:“华熙,你有功。”
华熙连忙拉着步尘芳上前,笑道:“替老爷搭理这园子是妾身应该做的,照顾好尘儿也是我的本分。老爷,其实咱们的尘芳也对您想念得紧呢。”
步尘芳拉着步天胤的两只手,挡在步还尘身前:“是啊爹爹,你每次一走,我便整天整天地盼着您回来呢。您看,我是不是都瘦了?”
“胡说,我看你分明是胖了。”然而步天胤脸上没有半分斥责,俨然一位慈父宠溺的笑容。环顾了一番四周,道:“两个女儿都在这里,咱们的儿子呢?”
华熙嗔怪道:“老爷是太久没回来,咱们的泊君还跟着他师父学艺未归呢。自己儿子的事都记不住,罚你此番一定要好好陪陪我们。”
步天胤却朗声大笑起来:“夫人说的是,我欠你们太多了,一定好好陪。”
华熙和步尘芳也陪着笑,搀着步天胤进屋了。所有家丁也散开,各干各的事去了。
步还尘站在原地,目送步天胤的身影消失:“多么温馨的一家三口。”
九笙,难道对他来说已完全成为过去。
素素原以为小姐是吃步尘芳的醋怪老爷忽视了她,一看她的表情,却根本没有失落之意。步还尘双眸深沉,似是审问,似是斥责。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无碍。我们只需候着,大约等人家团聚完了,我们便要陪着去白城山了。”
步还尘越是平静,素素越是心疼:“老爷真是偏心,小姐也是他的女儿啊。不过小姐,你还有素素呢。”
步还尘握住她的手,柔柔的小手,却是记忆中十六年不离不弃的一双手。
果然,步天胤只是与家眷寒暄了一阵,换了一身行头,便张罗去白城山还愿了。他与华熙和步尘芳共一辆马车,而步还尘被冷落,只和素素一辆车。
到了白城山,一家子上了洪荒庙。步天胤与华熙双双跪在蒲团上,叩拜还愿。
礼罢,他们便与庙中住持畅聊起来。步还尘见自己在这“一家人”中显得特别怪异离群,便随便找了个借口走开了。素素是她家小姐在哪儿,她便跟到哪儿。走着走着,就出了庙宇的范畴。
洪荒庙修葺得十分精致,周边精致在春光下也显得十分明媚。素洁的围墙边,满是桃林围绕,一片延绵粉霞,如同置身花海。来往行人渐渐多了,有来往洪荒庙的,也有专冲这美丽时景来的。
“姑娘,过来测下字吧。”稳稳当当的声音,敲钻进步还尘耳里。她四下看了看,却并未发现附近有人在喊她。
“朝东南面,再行一百步,你便能看到贫道。”又是一句话,让步还尘听得清清楚楚。
她颇为惊异,却也没大惊小怪。转了方向,就往东南面走去。行至一百步,果然看见一位仙风道骨的道长,正坐在一张桌案前,目光如炬地望着步还尘。
道长身前的桌案上,铺着笔墨纸砚。身侧,则用竹竿挑着一面灰旗,上书测字算命四字。素素看步还尘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处,便问道:“小姐想去测字?”
“我看那位道长颇有几分仙姿,说不定可以试试。”
步还尘在道长的注视下,终与他面对面坐下。“请问道长,该如何测?”
道长拂袖轻抚长须,道:“姑娘便写下自己的姓名吧。”
步还尘执起笔,一气呵成地在宣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素素却是看得呆了。步还尘搁笔,素素便惊道:“小姐,你何时练就这样一手好书法的?”
步还尘一愣,辩解道:“呃,字如其人。性格发生改变,字也就跟着变了。”
道长端详着白纸上端正而清丽的三个字,道:“笔触细腻,布局有致,颇有大家风范。姑娘一手好笔墨,这一生必然是精彩。”
素素听了开心极了:“小姐,道长夸你呢。想必小姐的好日子马上就要来了。”
“只是,这结局并不好。步还尘,一步步踏入尘世,最终才发现原来是不能归尘。”道长又补充了一句,高深莫测的风姿,有似乎能望穿所有的冷漠目光。
素素一听,火气蹭蹭涌上头,后面的一大串话她并没有听懂,可是她听出这道士咒了她家小姐:“你这老道,菌说八道什么,我们小姐才不会有什么不好的结局!”
步还尘不同于素素。其实打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这一次归来的结局。只是没想到,一个名字,便是一句谶语,早早落定了她的结局。
她把激动的素素拉到身后,语调中带上几分恭敬:“敢问这位先生,我这命,可有法子逆改?”
道士只是默不作声地凝望她的眼,似乎有满腔的话语在酝酿。要说起来,像是个源远流长的故事。
“这位先生,可否替在下测一测字?”
身边走近一个人,熟悉的声音,清爽如莲,淡雅似烟。
步还尘侧头看,一袭白衣映入眼底。是他,那个出口污蔑过她的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