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过了这么久,至今忆起初次失恋的那天,他仍有心酸的感觉。

大学四年,他们如预期般分隔两地,他却不再殷勤地跟她保持联系……事实是,他再也没去主动联络她了。说他小家子气也好,总之他就是放不开;但她却仍能毫无芥蒂地偶尔来电问候,对他的态度与从前无异。

到头来,连告白失败后的尴尬也只有他自己觉得吗?对此,他只能哭笑不得,幸好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之后也较能释怀了。

俗话说得好,初恋通常是没结果的,而且她给自己的回忆多数美好,至少他可以肯定,白头之后追思起来,会是快乐多于苦涩;只是他不认为自己有办法做到像她一样若无其事,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的若无其事,才会下意识疏离逃避。这几年里,他们也不是完全没见过面,只是在他的刻意忙碌之下,最多只有短暂碰个面问候对方几句,连叙旧都谈不上。

他当然不可能像电影或小说描写的那样,因为对初恋情人念念不忘,造成感情世界从此空白。大学时期他陆续交过几个女朋友,不过大概是有缘无分吧,交往时间都不长久。大学毕业时他处于单身状态,因此去当兵也不用担心兵变问题。

虽然长久以来,他一直在自我心理复健,告诉自己“我早就不喜欢她了”,然而久别重逢的此刻,他居然会同时有很想见她、又很不想见她的情绪两相纠结。直觉告诉他,这是件不太妙的事。

……这都要怪她,干嘛事隔多年还记得他最爱喝的饮料是什么。

抿抿干燥的唇,他说:“好久不见。”

她打量他,啧啧赞叹;“哇,当过兵,感觉真的不一样了。”

“什么不一样?”

“这个嘛……”她摸着下巴,更仔细端详。

他的发型已非新兵时的标准三分头,不过还是颇短,显得英气;身上简单的T—shirt和牛仔裤,衬出他受训后更结实的体格,肤色是健康的麦色,在阳光下长身玉立,目光炯炯,像是脱去了一层稚气,更臻成熟。

啪的一弹手指,她有结论了。“简单来说,就是变帅了。”

他微一扯唇,不知是否该多谢她夸奖,虽然他并不为此欣喜。

就算真如她所言变帅了又如何?对她还不是没吸引力——等等!这是什么心态?他暗吃一惊。是积习难改吧,才会不自觉表现得像是依然在乎她一样,但实际上这是不可能的,所以他断然否认,还嗤之以鼻。

“啊,我看等不再叙旧好了。”她低头看眼手表。“你爸在里面等你很久了。”

什么……他有种不好的预感,打探道;“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我们那区的冷气机故障了,天气太热,他们两个火气大,斗起嘴来,你爸说到你十项全能,还会修冷气……你会修冷气吗?”

“怎么可能。”他一阵无力。

“我想也是。不过修冷气的人要明天才能来,等下你暂且忍耐一下吧。”

他无言,很有默契地明白她所谓的“忍耐”是怎么回事……等等!什么默契?他们之间是曾有那种东西,但已多年未保养,早该生锈了。

他清清喉咙,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我听说你今天要回来,所以特地来迎接啊。”

他不由得张大眼,瞪着笑得一脸无辜的她,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把她倒提过来,将她肚子里那些太过煽情的字句统统倒出来。

看吧,他就知道,她不但可以若无其事,而且还是非常若无其事,好像他们之间理应发生的渐行渐远完全是他的自以为是。

他没有动摇,他只是……不快。

就算她没感觉到他这些年来的疏远,这么久没见,难道她不会觉得他们之间已有距离?为什么还能用那么热络的态度面对自己?他不懂,也不想去揣测,免得多想多赔。

而他的不快则是针对分明不该被此影响的自己。

打开手上的铝罐,他灌了一口冰饮,心中的烦躁感这才稍退,对她一颔首,说道;“那我先进去了。”双方家长都不晓得他们交好的事,所以他们得分批走,以掩人耳目。

她比个Okay的手势。“好。”

他迈步入内,熟门熟路找到自家店铺,在低头忙碌的爸爸前方停步,开口说:“爸,我回来了。”

罗父猛然抬头,见到他,哈哈大笑,真心高兴,放下手边的工作绕出柜台展臂相迎。“乖儿子,你回来啦!”

他微笑点头,探头张望。“妈呢?”

“她先回家做饭了,说今晚要弄得丰盛点好为你接风。”

他心中感动,深感回家真好。“要打烊了吗?”

“呵呵,快了快了,今天早点回去,我们晚上好好喝一杯……”

这厢正上演父子情深,那厢有人不识相地发出声音抱怨:“唉,好热呀好热!”

罗父瞟眼对面的死对头正夸大地用手不停摄风,轻哼一声,对他笑道:“对了,我叫你来是有事要你帮忙。这边的冷气从早上就开不了,你帮忙看看怎么回事。”

该来的果然躲不掉,他捺下叹气的冲动,低声道:“爸,我不会修冷气啦。”

“为什么不会?你们现在的孝应该对这些电器用品很在行啊,你不是就很会搞什么劈溪的吗?”

“PC跟冷气机完全不同啊。”他想解释不是只要插电的东西构造都一样这项事实,父亲大人却不容他申辩。

“呵呵,我是不知道同不同,不过哪有看都还没看过就说不会的,太敷衍了吧,你们年轻人做事这种态度,将来怎能成大器?”罗父笑容不变,但声音已透露出明显不悦。

深知爸爸虽然总是笑呵呵的像个好好先生,但个性其实说风是风说雨是雨,容易被引爆,他只好被赶鸭子上架,尾随爸爸身后来到冷气机下方,后头还跟着来看好戏的朱父。

站上备好的工作梯,他假意东摸摸西看看,心中苦思该如何才能全身而退,同时感到两道视线如芒刺在背,一道热切期许,一道不怀好意。

终于,朱父开口了:“看他东摸西摸的,到底行不行啊?”

罗父立刻回嘴:“你这大外行别吵好不好!这样会妨碍他的工作进度。”

“嘿嘿……我看他摸来摸去,是在帮冷气机指压按摩哦?”

“你懂什么!他是在观察要怎么拆开来检查内部。”。、

“哈哈哈哈!你再扯啊,我看你儿子都冷汗直流了。”

“呵呵呵呵!笑话!冷气坏了,这里这么闷热,流点汗也是当然的,你又没摸过,怎么知道是冷的?不知道谁比较会扯。你眼睛这么小,怪不得老把人看扁,我儿子岂会连区区一台冷气都不会修。”

“说得对说得对。现在新一代的年轻人跟我们不同,是在电器的环绕下长大的,要无能到连个冷气都不会修,身为老爸就真是脸上无光喽。”

“可是我也不会修啊。”突来的插话使在场三人同时回头,发现是不知何时来到他们后方的朱皓音。

她来干什么?他心中讶异,又有松了好大一口气的感觉。独处于两个长辈针锋相对的狭缝当中,他快被挤压得无法呼吸了。

“你来插什么嘴!”朱父瞪她一眼。“女孩子需要懂什么修理技术。”这句话自是对罗父说的。

她耸耸肩,说道;“我说老爸,你这样把店丢着不管不好吧?”

“有阿茂在,你担心什么。”阿茂是店里聘的店员。

“但是阿茂该下班了你这样绊住他不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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