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易举地举高手,把她的捕蝇绳绑在头上矮梁的钉子上。
那只猪走了进来,鼻子朝地,闻着地面,然后走向她,在裙边喷着鼻息。
“出去,小猪!”她朝那个东西摇摇裙子。“这里没东西给你吃。”
那只猪抬起头,仿佛真的知道她在说什么,然后转过身,低下头。
“我说出去。”她指向打开的门。
那只猪抬起眼睛,发出像是抗议的鼻息声,一边慢慢地踱步出去,但不久便停在门边,用傻气的悲伤眼睛回头望。
她朝那只猪摇摇手指,而它终于放弃,消失在门口。她是个奇怪的小东西,独居在森林中,只和有如她的孩子的动物为伴。
她跟着他移动,但他注意到:她仍然在两人之间保持着一条手臂的距离,并且机警地看着他。
“我希望我可以碰到这些屋梁,”她声音中的敬畏让他低下头。她叹口气,像是他妹妹说到她们的梦想或希望时会做的那样。“我一直希望能长高,跟古代女战士一样高。”
“那样你就可以穿上锁子甲,并且……”他停下来,润润喉咙,然后补充道:“挥舞长剑?”
“不,我不希望伤害任何东西。”
他想要提醒她曾经朝他挥舞过干草叉,但又决定不要。这牵扯到逻辑问题,而他有妹妹,很清楚这种状况。何况,这个用干草叉威胁他,却不愿意伤害一只苍蝇的女人没有任何常理可以解释。
“那我就可以不用踏在一堆石头上,就可以摘到长在最高处的果子。我不知道摔进树丛里多少次了,只因为我想摘那些最肥美的果子,你知道,最靠近太阳的水果长得最好。”
他发现自己在想像她,这个娇小、挥舞着干草叉、虚张声势又心地善良的女人摔进树丛的情景。
“要是我很高,就会有够长的手臂可以梳头发,不用把头发扭过来。”她抓起一把令人赞叹的头发,将顶端拿到眼前,瞪着它,然后又放掉,看着东边的墙壁。“我也可以碰到那边最高的架子。”她转过身,“也可以更快爬到马儿背上。”
就他的记忆所及,她爬上那匹阿拉伯马的速度已经够快了。“你的身高刚好是女性该有的高度。”
“你说得倒容易,你这么高。”
“我是男人。”
她看着他皱眉。“什么法律规定女人应该比较矮?”
“规定男人应该比较高的那一条。”
她的眼中不再充满渴望,奋战的精神又回来了。她抬起下巴。“那为什么男人应该比较高?”
“好保护女人,男人无法保护一个女巨人。”
她将手插在腰上,发出一个很可能是轻蔑的声音。“她可以保护自己。”、
“如果既没有女人,又没有土地,那我们骑士要为何而战?”
“你们可以保有你们的土地。”
“是没错,但我们觉得为了女人肝脑涂地有意思的多。”他的声音到最后变得破碎,而虽然粗哑,但几乎正常了。
接下来是一片沉寂,他可以感觉到她正看着他,用眼睛打量着他。
“你在开玩笑,英格兰佬。”她似乎吃了一惊,仿佛刚刚才领悟到他一直在戏弄她。然后她微笑了起来,那个微笑让她的脸颊变得温暖,呈现粉红色。
他像是肚子被揍了一拳:那张嘴,老天,她有着多么美的微笑呀。他冻结在原地。要是他的声音没有哑掉,现在也说不出话来。
他一直瞪着她,让她的微笑消失,变得非常不自在。她伸出手,摸摸青肿的眼睛,试着隐藏身体的一阵颤抖。
他指向自己的眼睛。“怎么弄的?”
“你生病的时候,发着高烧,不停地翻来复去,我来不及偏过头。”
“我打到你?”
“嗯。”
她的眼睛非常地肿,瘀血转成像他铠甲上徽章底色那样的蓝。“对不起。”
她耸耸肩,仿佛一点也不痛——那是不可能的——当他继续瞪着她,不发一语时,她抬起头看着他。“所以我才把你绑起来。”
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卑微,伸出手,温柔地碰触一边青色的瘀痕。“我从未对女人出过手。”
“从来没有?”
他摇摇头。“从来没有,难怪你会用那根干草叉威胁我。”
“我很害怕。”她承认道,然后闭起眼睛,咬了下唇。嘴角还黏着一小条麻线。
他的手缓慢地滑下她的脸颊,用一只手指碰触她的嘴唇。
她往后退,皱着眉。
“有一截线头,”他指向自己的嘴角。“黏在那里。”
她用掌心擦擦嘴,让嘴唇变得更加红润而丰满。
“你还怕我吗?”
“应该不会了。”
也许你应该,他想着,再次瞪着她的嘴唇瞧,啊,威尔斯小女巫,你该跑得远远的,愈远愈好。
他抬头看着上面的屋梁,对自己的感觉感到不满。他破碎的声音似乎愈来愈清楚了,他这才发现:他愈常说话,听起来愈顺耳。
一开始他以为说话会痛,但那并不像脖子内部所感觉到的疼痛,相反的,他发觉所感觉到的是自己的低音的怪异颤动,发出声音经过时的振动。他又摸摸喉咙,发出声音;他可以感觉到指尖底下那些声音的振动。
过了一会儿,他注意到她的凝视,才发现她一直在看他。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
“你什么时候发现可以说话的?”
“我还不能说话。”
她转转眼珠,摇摇头,仿佛他是个笨孝。
这是真的:他还不能说话。她没听到吗?他只能像蛇一样,嘶嘶地发出声音,或是像个懦夫一样轻声细语,但他还是不能说话。
她不再说话,只是走向桌边,开始清理装满食物的篮子。
“要是我被吊起来,没办法说话,”她像是在谈论米迦勒节的晚宴,而不是吊死一个人似地说着。“一旦发现我可以发出一点声音,一定会快乐到哭得像个孝。”
骑士是不哭的,他差点这么说了,但还是没有说出口。他是个骑士,但他也为伊丽哭过,而且似乎每当想起伊丽,他都会开始哭泣。到目前为止,这个伤口一直都没有愈合,然而这次他的眼睛并没有变得模糊。他的泪水没有涌出,但同样的情绪又出现了,那种失落、后悔的空洞感,那种无能为力的感受。
同时,她越过房间,当他转过身时,她正拉起一个水瓶,用力晃到桌上,发出巨大的撞击声。她一边哼着奇怪的曲调,一边开始清洗一堆新鲜蔬菜,然后从篮子里拿出他所见过最大的甘蓝菜,那几乎就跟拓宾的头一样大。
她没有看向他,开口说道:“既然你的命是我救的,英格兰佬,回答我一个问题是起码的吧?”
一个问题?她有上百个问题。但从她的表情,他知道她不会就此罢休。她也许是个威尔斯人,但每个地方的女人似乎都一样。她让他想起小妹玛珂,总是烦着他,直到他让步,回答她的问题,说出她想知道的一切。
但这次,答案是当他和她的动物笼里的那些动物说话的时候。他不愿意对任何人承认,即使是对她。
她双手拿着那颗大甘蓝菜,期待地看着他。
“早上开始的。”好啦,他给了她一个答案。
那似乎让她稍微满意了,虽然她仍好像希望他再多说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