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书生闻言,轻摇折扇,嘻嘻一笑,“这位姊姊别气恼,小生绝无戏弄你们的意思,劳烦你把绢纸交给彭姑娘过目,我想……”他胸有成竹的扬扬眉,“她会见我的!”

巧儿耸耸鼻子,冷笑了一声,“你甭做春秋大梦了,我们小姐要会的是才高八斗,胸罗万卷书的俊秀人物,你这点斤两,想上媚香阁,不啻是野人献曝,自取其辱!”

少年书生听了,不但不以为忤,反倒眯起眼,对疾言厉色的巧儿摆出了风流小生的嘴脸。“这位姊姊的嘴真利,你骂人的模样煞是好看,宛如一朵带刺的野玫瑰,又悄又泼辣,啧啧啧,直看得小生我心跳加雷,口水直流啊!”说着,还故作馋涎地将手中的折扇一合,轻浮地撩了巧儿的下巴一下。

巧儿满怀羞恼地涨红了脸,她怒不可遏的瞪着贫嘴薄舌,笑容狡黠的少年书生。“你好大的狗胆,竟敢出言不逊,行止不端地吃我豆腐!”

少年书生嘻皮笑脸地再度挥挥折扇,“姊姊若怕我吃豆腐,就不要再刻意刁难,赶紧拿着绢纸交差,否则……”他一脸精怪地撇撇嘴,“我见不到襄妤姑娘,心中气恼,只好退而求其次,让你李代桃僵,陪我温存旖旎,共度春宵了。”

“你……好无耻!”巧儿被他气得七窍生烟,不由咬牙切齿地连连顿足。

少年书生却是一脸淘气,乐在其中的神态。

眼见二人僵在那,一个气得面红耳赤,杏眼圆睁;一个却是笑得满脸促狭,不胜得意,万般无奈的胡嬷嬷只好出面缓颊,忙打圆场了。

“公子,你初次光临,敞店蓬荜生辉,只是,这襄妤姑娘非比寻常的勾栏女子,她有自己的接客规矩,你对不上对子,我们也爱莫能助,还请你大人大量,莫与咱们为难!”

少年书生眨眨眼,老神在在地扬嘴一笑,“嬷嬷不用紧张,小生不是那种死缠活赖的霸王客,你尽管把绢纸交予襄妤姑娘阅览,要不要见我,由她决定,小生不做二话!”

“我们小姐会见你这无赖才怪!”巧儿怒气难消地咬牙骂道,一张清丽可人的悄颜绷得死紧。

胡嬷嬷暗暗使了个眼色,“巧儿,你就破例一回,把绢只拿给襄妤看,若是不行,料想这位公子是明理人,不会故意找碴生事的!”

巧儿心不甘情不愿地依言行事,临走前,仍不忘赏了那个笑谑不绝,面带轻佻的贼书生一记狠辣辣的大白眼!

上了媚香阁,她还不忘鼓着腮帮子,喋喋不休地大告其状,本以为彭襄妤会和她同仇敌忾,让那个轻薄可恶又没啥内涵的臭书生吃上一记闭门羹,谁晓得,彭襄妤看了那张绢纸,先是一愣,随即双眼一亮,露出了惊喜莫名的笑容,甚至还迫不及待地吩咐她:

“巧儿,你赶快下去请那位公子上来,”她见巧儿噘着小嘴,一副老大不甘的模样,不由加重了语气,“快去,不准对人家无礼!”

“小姐,像这种俗不可耐的跳梁小丑,你见他做啥?只怕是污了你的眼,还是……”巧儿咬着下唇,面带不豫的提出异议,“让奴婢替你打发他,省得白惹了一顿闲气!”

彭襄妤好笑的摇摇头,“巧儿,你别那么小鼻子小眼睛的,这个人活泼可爱,是我的好朋友,你尽管请他上来便是,不必多言。”

“这……”巧儿皱着眉尖,一副既迷惑又踌躇的神情。“小姐,你几时同他交上朋友了?怎么小的毫无印象?”

彭襄妤秋波微转,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你先请他上来,等会自会明了。”

巧儿没辙,只好满头雾水地下楼,绷着一张晚娘面孔,请那个油腔滑调,笑得怪里怪气的臭书生上楼。

孰料,那名吊儿郎当的臭书生一上媚香阁,无视于她的死鱼眼,便像个恶心万状的色鬼,大剌剌地扑向了彭襄妤。

“襞妤,我朝思暮想的可人儿,二年不见,可想煞我了!”说着,还装模作样地嘟起了嘴,贼兮兮地俯向了彭襄妤的脸颊,“来,让我香一下,解解馋!”

他那放肆无忌的措举行止,看得巧儿惊诧万分,又有一价难以吞咽的恼恨!正待上前痛斥一番,好好修理这名色胆包天,轻狂无礼的贼书生之际,彭襄妤已巧笑倩兮地轻灵一闪,煞住对方的攻势,“筝儿,你还是那么慧黠顽皮,一点都没变!”

巧儿愣了一下,方才恍然大悟地了大了眼眸。“原来,你是曲小姐的贴身丫环筝儿!”

她口中的曲小姐,系指宁阳侯狄云栖的夫人曲琬萝。当年,她曾女扮男装,偕同筝儿,上迎翠褛会晤彭襄妤,演出了一场“巧施良策退姻缘,月中霜里斗婵娟”的精彩好戏。

几番误会,几度风波,曲琬萝终于如愿嫁给了她心目中的大英雄逍遥公子,也才知晓狄云栖风流放荡面貌下的诸多隐衷。(这段事迹详见拙着《情归逍遥侯》)。

而筝儿和莫诲亦在狄云栖夫妇的主持下,顺利地在正德五年八月于飞羽堡拜堂成亲,定居于苏州白云山。

伶牙俐齿的她,在嫁给莫诲之前,曾被其讥为一只聒噪不休的麻雀,这段插曲,经过筝儿不甘寂寞的大事渲染,早已是人人尽知的一桩趣闻,而麻雀,也堂而皇之的成了筝儿的代名词。

彭襄妤一见绢纸上呈现了一只可爱生动的麻雀,灵机一动,自然知道是筝儿这个能言善道、反应机敏的鬼灵精驾到了。

易钗而弁的筝儿,一见彭襄妤道破了她的身分,便一改轻率随性的态度,摆拢衣抽,一本正经地向巧儿微微一福。

“筝儿孟浪惯了,本性难移,唐突之处,还请巧儿姊姊多加海涵!”

巧儿早已转嗔为喜,笑意流转了。“只有筝儿姊姊有这般巧心思来戏弄人,若非咱们小姐领悟得快,没当你是轻薄孟浪的野男人,否则,我早就拿着扫帚赶人了!”

筝儿吐吐小舌头,“巧儿姊姊莫恼我,只怪我平时偷懒,虽然有幸和曲小姐习字读书,但总是混水摸鱼,心有旁骛,以致今日上了迎翠楼来丢人现眼,只能画只麻雀交差了事。”

“幸好,你还有作画的天分,那只麻雀画得颇为生动,否刖,画成了老鹰,乃至山鸡,恐怕你这顽皮成性的丫头片子,真的会被巧儿扫地出门了!”彭襄妤浅笑盈盈地打趣道。

筝儿的脸微微发热了,“襄妤姊姊见笑了,筝儿不才,汗颜万分!”

“好了,你甭跟我客套了,我见了你,欢喜万分,哪管你会不会吟诗作画,你都是我的座上佳宾,永远最欢迎的客人!”彭襄妤热热亲亲地挽着她的手,并笑容可掬地嘱咐巧儿准备茶食点心,款待筝儿。

坐定之后,彭襄妤笑意嫣然地递上了一杯玉芽香茶,“筝儿,你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莫诲呢?他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单独行动呢?”

筝儿轻啜了一口清香四溢的热茶,不徐不疾的浅笑道:

“我和莫诲到宁阳侯府做客,待了十来天,回程之前,小姐和狄侯爷要我顺道来探望你,他们都很想念你,更挂记着你的终身大事呢!”

彭襄好心弦一阵荡漾,粉脸微微泛红了,“姻缘自有天定,强求不得,襄妤一切随缘,实不敢劳烦狄侯爷夫妇费神担忧!”

“襄妤姊姊,你这么说可就见外了,莫说狄侯爷是你的义兄,我们小姐是你的义嫂,就连我这个无足轻重的小丫头,对你也是怀着一份由衷的敬意和关怀。你为了家国社稷,为了惩奸除恶,不惜屈身青楼,忍辱负重,这等胆识,这等侠情,实令筝儿感佩景仰。而今……”筝儿一脸诚挚的微顿一下,“刘瑾已诛,你大仇得报,实在毋须再待在这,忍受着那些风流色鬼的骚扰纠缠啊!”

彭襄妤低眉敛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