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然,他为何追到秦淮河畔,却又不肯现身露面,故作神秘呢?”巧儿攒着愁眉,悒悒难欢的说道。

筝儿轻轻拍抚着巧儿的肩膊,“巧儿姊姊,你不要过于杞人忧天了,倘若,他是那种目光如豆、不辨菽麦,头脑冬烘的庸夫俗子,他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干啥那么费事,三不五时地还来这套吹箫传情的把式?”

“那……他为什么不现身?直接向我们小姐表达心意呢?”巧儿仍是一脸不能释怀的神情。

“也许,他跟我们家莫诲一样,都是那种表面酷酷,内心腼腆的臊小子,你们这软言侬语,春色无边,他要找你们小姐,还得充当寻芳客上门,不是怪别扭的吗?”筝儿好整以暇的剖析着。

“照这样看来,这件事还有得拖呢!”筝儿心烦意躁的咕哝着,眉心纠得更紧了。

筝儿俏皮的转动着一双灵活的眼珠子,“你别这么容易气馁,这男女情事,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偶尔还要多个俏红娘来搅局,才能水到渠成,克竟全功,想那西厢记里的张君瑞,若非红娘暗中撮合,演出了一出苦肉计,他和崔莺莺想拜堂成亲,只怕还有得磨呢!”

“筝儿姊姊,你该不会是要我扮演红娘的角色吧?”巧儿面有难色的支吾着。

“你不是千焦万虑地忧心你们小姐的婚事吗?”筝儿斜睨着她,一脸逗趣的调侃道:“怎么,这么又成了裹足不前的软脚虾了?”

巧儿的脸微微发红了,“我,我不是不肯替小姐出力,而是……”她期期艾艾的解释着,“这红娘的角色,根本无从扮起啊!”

“怎么会无从扮起?”筝儿从容不迫的展颜一笑,“下回,他的箫声一起,你便循声而至,找个名目,譬如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啊,请他上楼品茶,如此这般,不就天衣无缝,大功告成了吗?”

巧儿一脸茫然,一脸狐疑地望着筝儿,“就这么简单?这就是你的绝妙好计?”

“简单?”筝儿杏眼含嗔地提高了嗓门,“敢情你是小觑了我这主意?告诉你,姑娘若无三两三,还不敢上你这大放厥词,乱咬耳朵呢!”

巧儿赶忙见风使帆地向巧儿讨绕,“筝儿姊姊,你别发火,巧儿一时口拙,绝无冒犯你的意思。”

筝儿皱皱鼻子,又开始摆出识途老马,挟长挟贵的架子,自吹自擂了。“我跟你说,我那主意看似简单,其实却大有学问,若无一点胆识、智慧和技巧,弄个不好,这俏红娘有可能演成了程咬金呢!”她神气活现的撇撇唇,“再说,咱们做人家奴婢的,本来就应该殚思竭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这主子不便说,不便做的事,我们便该扛下来,身先士卒,一马当前,所谓的面子里子是主子的,咱们做下人的,哪能顾忌这些,自抬身分呢?”

“我倒不是顾忌面子,拉不下身段,只是……”巧儿面带踟蹰地沉吟道,“怕过于唐突,弄巧成拙啊!”

“你喔!”筝儿瞪大了一双波光潋滟的杏眼,”你还敢抱怨那个展公子过于温吞,不够积极,你自个儿还不是左顾右忌,婆婆妈妈的!”她没好气的摇头低叹着,“唉!照你们这种打太极拳,轻捻慢捻的速度,我看,等襄妤姊姊成了鸡皮鹤发的老太婆,那个展老公公还在那吹箫呢!”

“有你出马帮忙,这事不会发生的。”巧儿这会可放聪明了,懂得阿谀筝儿,讨巧一番。

筝儿颇为受用,一点也不知道脸红为何物的笑着点头。

“你这话说得倒实在,不过,师父虽行,也要徒弟肯争气,你若是不想让襄妤姊姊虚度年华,蹉跎艮缘,你就必须依计行事,找机会主动去和展公子搭讪,替他们制造楼台相会的因缘,想当初,我家小姐不知狄侯爷便是她倾心爱慕的逍遥公子,被掳到白云山做客的那段时间,若非我在一旁给她敲边鼓,出主意,她和逍遥公子、狄侯爷这段曲折复杂的感情,还不知要熬到几时才能得见青天呢?”她絮絮不休地说到这,喝了一口冷茶,又脸不红、气不喘地继续吹嘘:

“至于我和莫诲,那更是不用说了,若不是我厚着脸皮豁出去,硬是赖上了莫诲,在他面前暗送秋波,晃来晃去,他这头不解风情、拙嘴笨腮又借语如金的大笨牛,不知道磨到哪一年哪一月,才愿意乖乖跟我进洞房呢?”

巧儿却是一脸想笑又不敢笑的怪相。“筝儿姊姊,你聪明机伶,豪放爽朗又不拘小节,巧儿资质鲁钝,末学肤受,望尘莫及啊!”

筝儿听得身心飘然,满脸光采。“你虽然比不上我,但也不必过于自惭形秽,这一回生,二回熟,有我指点迷津,给你撑着,还怕不能将那名温吞害臊的展公子手到抢来么?”她还真是大言不惭地开起染房了。

“若是那展公子不愿上来,又该如何呢?”巧儿徐徐道出自己的另一层隐忧。

筝儿微愕了一下,“那你多缠着他几次,软硬兼施地,弄得他不好意思,不上来也不行!”

巧儿蹙着秀眉,面带沉吟,一副依违两难的神情。

筝儿瞧在眼里,恬不为怪,仍兴致高昂地鼓动她那三寸不烂之舌,继续给巧儿洗脑。“巧儿,这做人固然要规圆矩方,但却不可过于拘文牵古,顽梗不化,不懂得随机应变,从谏如流,有道是……”她尚未说完,忽听得一声长啸,宛如龙吟,她见巧儿一脸疑思,不由轻笑着解释:

“是莫诲在跟我打暗号呢!他脸皮单薄,不敢随我大大方方地进来,硬是要窝在对街茶馆等待,看样子,他等得不耐烦,急着催我走人了。”

“可是……”巧儿还没抓到要领,不舍得就此放筝儿离开。

筝儿明白她的心思,“巧儿姊姊,你不必多虑,你只要照着我的话去做,我敢打包票,准能帮助襄妤姊姊早日和展公子楼台相会,互诉衷情的。”她见巧儿仍是一脸彷徨难决的神情,不由握着她的手,再献良策,“你若怕羞,不敢当面邀约展公子,亦可教旁人代办,或者帮你传纸条,总之,方法很多,此路不通,还有别的路径。”

巧儿心头一震,张嘴欲言,无奈,莫诲的啸声再起,不绝如镂,催得甚急,害她心里纵有再多的疑问,也只能万般无奈地吞咽下去,眼巴巴看筝儿下楼和她的相公莫诲聚首。

而优柔寡断的她,却只能带着筝儿留给她的困扰,心神不定地托着下巴,倚在碧纱窗前,兀自望着天空发呆。

唉!她发出一声好长、好长的叹息声,有着千头万绪无从打理的烦恼,既怨着展靖白的优柔,更怨着自己的寡断。

☆☆☆

正德皇帝朱厚照一上完早朝,便宣召宁阳侯狄云栖到文华殿觐见。

狄云栖一进来,行完君臣之礼,他便摒退左右内侍,独留总管太监曹刚陪伺,然后,他凝神注目着神采奕奕,俊秀儒雅的狄云栖,不矜不躁地开口说道:

“宣之,刚刚兵部尚书韩维上了一道奏折,内文提到蒙古亲王济农哈屯一直蛊动其他宗藩,反对蒙古大汗达延汗与我国和睦相处、互市往来的政策,要朕多加留心防范,而工部尚书石浚亦曾向朕提及,说济农哈屯此人野心勃勃,飞扬跋扈,是个刚愎自用,桀骛不驯又残暴嗜杀的狂夫,而这些年来,我国与蒙古的关系发生变化,可说是云谲波诡,互相猜忌,令朕不禁怀疑,这当中有人作祟搞鬼,蓄意破坏?!”

“皇上高瞻远瞩,真知灼见,微臣佩服。”狄云栖躬身一福,不卑不亢地送上他的恭维。

朱厚照先是摇摇头,既而目光炯然地望着他,“朕不是要你来拍马屁的,朕要听听你的意见,看看今后该如何处置应对?”

“不瞒陛下,其实,这件事,微臣已暗中留意了一段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