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妈妈睡着了。」

他转过身面对她,点点头。

「我们刚刚说了一些话。」

「什么话?」

「嗯,就是……以後的事情啊,工作那一方面的。」不知怎的,袁赐福竟感到有些别扭,垂下螓首、背着双手,一双穠纤合度的腿左踢踢右踢踢。接着,她飞快扬首瞟了他一眼,「窦妈妈希望我长大之後能够进入嘉菱集团上班。」

「我能够替你安排。」

她惊讶的仰头望他,「别答应得这么早吧?万一我只混到高中文凭呢?或是没有考上大学——」

「我能帮你安排。」他又说了一次。

「哦。」也对,未来的当家老板是他,只要他说一句话,就算她只有高中肄业应该也没关系吧?横竖都是走後门进去那个炙手可热的大集团嘛,管他是高中毕业还是大学肄业,反正可耻的程度都一样啦!

袁赐福又站了一会儿,实在没话可以跟他讲了,只好告辞说拜拜。

「你等一下要跟王华星出去吗?」

「你怎么知道?」

窦天官睇了她一眼,转向落地窗,「我看到他站在外面的守卫室等你。」

「哦,原来如此。」害她还以为他真的聪明过头了,直接跳到「通灵」那一个阶段呢!「我跟他约好了要回我家比划一下空手道。对了,不能让他等太久,天官那我先走了!」

「赐福。」

她跑开的纤细身形停了一下,回过身。

窗边晚霞中的窦天官看起来是那么耀眼,仿佛被橙色光芒团团包围。真的是个贵族呵!刹那间,袁赐福望着望着竟忘了呼吸……

「你真的和王华星交往吗?」

他问这话是一时八卦好奇?还是……有别的可能?不不,不会的。袁赐福直觉地否定另一个可能。天官是所有人的白马王子,他优秀而卓越,怎么也不可能看上她这只只会打空手道的小毛毛虫。

「你一定是听到学校里面大家在谣传我跟他的事情对不对?其实我们还没在一起啦,只是他真的有跟我告白就是了……哎呀,我也不知道啦,我叫他给我时间考虑,他也说没关系。」

搞不懂自己那一瞬间究竟是怎样的情绪,袁赐福劈哩啪啦的讲出来,没来由的不希望让窦天官以为她毫无身价可言。

下一秒,她仿佛看见他对自己点点头……又好像没有?

那贵气而俊逸的脸庞在霞光映照下突然间让她看不真实,天官那一颗聪明的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呢?是不是她所不能涉及的世界?是吧,毕竟他们是两个不同层级的人啊!

「那,我走喽,天官。拜拜,星期一学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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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她没有再见到他,直到高中毕业都不曾。

因为在袁赐福见过叶彩印的隔天,那个窦家的女主人就蒙主宠召了。

丧礼当然是豪奢而隆重的,也不知道是忙碌还是怎的,窦天官一直没到学校。她原本想去他家找他,可是又卡在段考期间,她抱佛脚都来不及了哪还有时间去找他?

她老爸袁胜平已经撂下狠话了,「臭他妈的,袁赐福,老子警告你,你这一回的数学、国文、英文、地理外加历史要是没有给我考及格的话,老子马上宰了你!听见没有?」

呜呜,听见了,所以她整整抱了佛脚一星期。

好不容易从段考梦魇中解脱,窦天官休学出国读书的消息却突然传来,全校师生如丧考妣——老师痛失作育英才的机会,而女生则是痛失心爱的白马王子。

所以,在窦天官的心目中,他果然只是单纯的把她当成普通邻居、寻常的高中同学。

否则他不可能连一声「再见」都吝於给她。

「赐福,你站在窗口干么啊?」

她回头望了王华星一眼,「我在看飞机。」

「飞机?你喜欢飞机啊?」

不是,我是在找哪一架是载着窦天官离开的飞机。

「好啦,别发呆了,大家都到礼堂集合准备举行结业式了,你快点!走啦!」王华星不由分说的拖着她走出教室,加入班上同学的队伍。

分别的那一年,他们高一,年少青涩的十六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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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年後。

一抹穿着上黄色套装的身影缓缓走进嘉菱集团的员工餐厅,盖到小腿一半的裙长让女郎看起来既老土又老气,几年来一成不变的发髻样式更让她活像个千年滞销的老处女。

「赐福,今天中午准备吃什么?跟我说啊,我弄给你。」

打从袁赐福踏进餐厅,在里头用餐的每个职员几乎都对她视若无睹,连打个招呼也没有,只有柜台的点菜欧巴桑对她殷勤热络。

「谢谢你,陈妈,不过天气热,我吃不下。」

「不行不行,你又想一瓶牛奶一个三明治度一餐啦?迟早营养不良!今天的虾子很新鲜,我弄一份炸虾定食给你。」陈妈不由分说的吩咐厨房出菜,主动拿走袁赐福手中的钱包付了帐——偷偷替她打了八折的。「搞不懂你们这些年轻女孩是怎么想的,明明瘦得像竹竿还天天嚷着要减吧,早晚减成皮包骨,到时候看有哪个男人敢要你啊?」

突然,一阵咭咭笑声从後头的餐桌传来。

「陈妈,她就算不瘦成皮包骨也没有男人敢要啊!」

「对啊,谁会想娶一个老处女啊?」

讥讽的话一句接着一句,众人立刻笑成一团。

端着手中的炸虾定食,袁赐福面无表情的走到餐厅的角落空位默默用餐,对於所有人对自己的讽刺嘲笑置若罔闻。反正这里的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大家嘲讽她、孤立她,就只因为她敏感的身分——

总经理的专属秘书,也就是窦天官的特别助理。

其实这实在很吊诡,因为总经理这个职位在嘉菱集团几乎形同虚设。太子爷窦天官从来都没有在公司里出现过,要不是当初总裁窦扬,也就是窦天官的父亲在三年前临死之际替他保留了这个位置,如今只怕嘉菱集团里头根本没有人知道窦天官是谁。

因为现在集团的权力核心几乎都是窦扬当年的情妇粱秋水的人马。

那么既然总经理根本是个虚设的职位,她这个总经理专属秘书能干么?嗯,就没啥大事要干啊,肥缺闲差嘛!有兴致的时候就画画漫画、涂涂鸦啊,没心情的时候就起来打打蚊子锻链身体喽,就这样。

也不能怪这些员工孤立她,因为她的身分让上头的人很感冒。或者应该说只要牵扯到太子爷窦天官,大家都很敏感,因为感觉上仿佛有一场权力争夺的殊死战终将上演似的。

「嗳,为什么梁副总不乾脆直接把她Fire掉啊?养一只大米虫在公司里,真叫人看不下去!」秘书课的新进人员窃窃私语着。

「你以为呢,上头也很想把她踢出去啊,可是听说她的人事任命是直接由窦天官下的,所以才没人敢动她。」

「嗟,什么嘛!看她那种老处女的装扮就有气,走出去人家还以为我们嘉菱集团的女职员都像她那样呢,简直是粥里面的老鼠屎!」

咭咭讽笑又传了过来,袁赐福早已练就充耳不闻的好修养,无论是讥讽还是嘲弄她都不当一回事啦!

倒也不是她开朗到没神经的地步,而是,这种日子持续了两年,打从她大学毕业进入嘉菱就一直过着这种生活,谁能不麻木?

结束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