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吧言情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凤舞重楼 > 第十九回 暗夜草惊风

转眼已是黄梅时节,春意已近涂蘼之期。那御花园里,桃李已谢,反被石榴花占却了战场。

这日一早,婉薇只带了茗香一人往御花园去。连日阴雨,好容易放晴一日,自是不能辜负这暮春一景。静悄悄,所至之处声如秋风卷落叶,却仍是惊起了许多的雀鸟来。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终于到达向往之所,却见满目青翠之间簇着团团火焰,着实让人心醉不已。

“主子可要折一些花回去供瓶?”茗香见婉薇连日来都似这般恹恹的,心里也是十分担忧。人人传说她已失宠于万岁爷,可昨日偏又有旨意下来,说是下个月便行皇后册封之礼。所有谣言不攻自破,可尽管如此,她却依然这般提不起精神,究竟所为何事,凭自己这副榆木脑袋却也难得猜出来!能做的,也只能是打起精神,好好的当自己的差了。

‘宁可枝头报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说的可是这般情景?风雨欺花,顽强的,便娇艳枝头愈发艳丽,可屈服的呢,便只能委身淤泥,了此残生。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古人这话,说的也尽了。婉薇看着地上一地残红,心中不免唏嘘,茗香的问话她也不去理会,就只怔怔的看着那一地落红发呆。

“奴才给主子请安,主子吉祥!”身后突然传来一男子的声音,婉薇一惊,暗自调整一下,回过身去一看,这人竟是自己的哥哥和仕泰!心中忧怅之感顿消大半,婉薇连忙上前虚扶一把,柔声道:“哥哥快起来,许久不见,何苦这般多礼!”

“礼不可废!”和仕泰就着婉薇的手站起身来,不自主的便上下打量了婉薇几眼。“妹妹瘦了许多,宫中岁月难熬,更得需要保重自身!”

从前兄妹四人之中,他二人感情最笃!只可惜进宫后碍于宫规,并不能时常见面。如今见哥哥对自己仍如从前一般关怀备至,婉薇不由得便红了眼眶。“哥哥不必担心,婉薇自会照顾自己!只是家中婉萱年幼、额娘年迈,哥哥又尚未婚娶,里里外外全要依靠哥哥一人,哥哥才更要保重自身为是。”

和仕泰一听这话,心中也觉得甚是温暖,面上不禁笑意更浓,“大丈夫应当先立业,如今哥哥不过是个头等侍卫,若不是仰仗妹妹的福泽,怕是家中都要无米下锅了,何谈婚娶!”

“再过几个月便是选秀之期,哥哥不用担心,妹妹自会留心好的,到时候便去求了皇上赐婚,再无不成的!”婉薇本是笑语,可谁知和仕泰一听这话,竟敛了笑意,换了一副正经面孔,“今日冒然与你见面,却是为了两件事,这其一便是婉萱参选之事。”

婉薇一听,亦是不再嬉笑,将和仕泰引至更深处,方在一处角落的亭子里落座下来。

“你可否能让婉萱落选?”和仕泰的开门见山,竟把婉薇说的笑了起来,“可是三丫头让哥哥来的?她还是心心念念的要自己选夫君么?”

和仕泰一听,也掌不住跟着笑了起来,“她倒真的说过这话!不过我也知道,在旗的女子,参选是难免之事!如今来求你,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你可还记得睿亲王府的禧恩?”

婉薇如何不记得!这个禧恩是老睿亲王淳颖的次子,为人颇有些梁山好汉风格,行事桀骜不驯,断不是婉萱心仪之类。“哥哥可是糊涂了?禧恩为人鲁莽冲动,腹内空空,这种人,如何能入得了婉萱的眼?”

“若是赐婚,便由不得她不愿!况且禧恩现在序齿居长,若是睿亲王哪一天… …”和仕泰这话说得明白,如今的睿亲王宝恩是禧恩的大哥,身体素来孱弱,这开春以后,更是一病不起。只是想想禧恩的资质,婉薇却觉得这个爵位,花落谁家并不好说。已经搭进了一个婉枫,如今婉萱的婚事,却是再不能草率。

“哥哥可有问过婉萱的意思?虽说盲婚哑嫁是女子的宿命所在,只是婉萱的性子你也知道,她若不肯,怕是即便是赐婚,却也降不住她的!”

和仕泰如何不知婉萱的牛心古怪,便是太过知道,所以才不想去触这个霉头。原想着只要她落选,便可让婉薇赐婚,却忘记了这个妹子的刚烈,便如婉薇所说,若是她不肯,怕是……“也罢!夫妻缘分,强求却是得不来的!”说罢,和仕泰便起身四处查看了一圈,等确定周围确实无人,方才覆在婉薇耳边说了一句,“他回来了!”

婉薇只觉心脏一紧,呼吸便变的有些不顺,口中不由喃喃自语道:“他果然回来了?”前尘往事似洪水般决堤而泻,好的坏的,忘了的记着的,都一股脑的塞满了头颅,满满的似乎都要炸掉了。婉薇头痛欲裂,不由双手抱头伏在了石桌上,口中却犹在兀自念着:“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

和仕泰见她这样,脸色骇得有些变了色,手一扶上她的肩膀,竟发觉她的身子像是筛糠般抖的厉害。他本是好心,婉薇的心思,他从来都是知道的。这许多年,她对皇上的不冷不热,全都是为了这个人。当年他不告而别,她负气应选,两人就此一别,便是永恒。本以为她如今已经释怀了,哪知情根已深深扎根到她的心脉,若要释怀,想来除了死,却是再无他法的!

“当年是皇上有意派他去白莲教做暗桩,为保他周全,便为他伪造了新的身份。如今事过境迁,哥哥告诉你,是不想让你始终心存芥蒂!你已是皇上的女人,眼睛里只能看着皇上!不该有的念头,不该看的人,都要清除掉、忘掉,知道么?”

“有些人即便是不看着,却已然已经长在了这里!”婉薇缓缓抬起头来,手却抚上了胸前,“他便像是我身体的一部分,这样的人,如何能够轻易清除,又如何能够轻易就忘了!”

和仕泰脸色苍白的后退了两步,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看着她面色凄然的看着自己,他不由有些暗恼自己的多嘴,若是因此祸连家族,如何对得起父亲的在天之灵!心下正是思忖应对之策,忽听身后竟有细碎的脚步声,和仕泰心下大惊,忙得四下查看,果见一人正欲跑开。

和仕泰暗道一声不好,便将佩刀拔了出来。深提一口气,和仕泰鼓足全身气力将刀向那偷听之人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