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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章 火荼破白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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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把那幅画展开吗?”暗魅轻声问。

季翎没有多说什么,拿出画卷展开来。暗魅一手触上那字卷背面的十个字,一手抚着画卷上开得倾城的木槿花,闭上了眼。顿时盈盈的绿光从纸上泛起,流过她的指尖,随即她的全身都萦绕起浅浅绿光,清澈空灵。

***

华园火光骤起,整个城主府顿时喧哗一片,各处的下人和暗卫纷纷向华园赶去。

没有人注意到医馆里响起的一声马鸣。

宁玦骑着雪焰马在夜色里狂奔,自由的风拂起火色衣摆。离大门越来越近了,她听见自己越来越剧烈的心跳,握紧鞭子准备应对大门处的侍卫。

然而……

“吁!”宁玦猛地勒住缰绳,惊讶地看着敞开的大门和门前的人:“管家!”

没有侍卫,只有管家一人站在大门的正中央。

“你早就知道不是妖怪而是我做的对不对?”宁玦冷冷道:“想抓住我向你的城主大人邀功?”猛然挥鞭甩向管家,她知道眼前这人远比一般侍卫厉害。

“啪”,管家竟不躲不闪地接下了这一鞭。

“你……”

“小姐,这么多年是城主大人对不起你,”管家深深鞠躬,递上一个包裹:“老奴当初答应过公主……会好好照顾你,不能再错下去了。这是老奴备的一些财物,城门已开,接下来的路,请小姐保重。”

“母亲……”宁玦轻喃着接过包裹:“谢谢你……宁叔。”

马鞭扬起,雪焰马绝尘而去。

巨大的华丽的城主府,被抛在再也不会回头的过去里。

星光阑珊,夜风清凉。

“我出来了!”宁玦迎风纵马,止不住地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又缓缓闭上了眼,俯身抱紧雪焰马的脖子,眼角渐渐湿润。

“苏桓……”她轻喃着。

从宁玦有记忆起,就是在父亲的控制下生活。

所有的反抗都被镇压,宁玦却没想过逃离。她的野性和向往在层层束缚里一点点冷却,穿着红衣,永远带着恶意的笑,做着众人眼里嚣张跋扈的宁玦少爷。所谓肆无忌惮为所欲为,不过是妥协里的宣泄罢了。

宁玦以为将一切渴望锁进这红衣里,将所有情绪都藏进肆意的笑容里,这一生也就这样过去了。

明明已经认命,却偏偏,遇到了那个人。

与那人的初见在花树谷。宁玦听说父亲欲请个什么聆松先生写城主颂词,当下就决定给那个狗屁的写字先生一个下马威。踏过集市踏入花树谷,宁玦纵马冲向树下的写字先生,以为能让他惊慌丢丑,却没想到他不闪不避,那副安然作画的模样让宁玦在最后一刻勒住了马。

面对她的逼问,他在她的鞭子下淡然抬眼,一句“你的眼里没有笑意”,轻易地看透了她自以为严密的伪装。

恼羞成怒,约莫如是。

宁玦想都没想就把鞭子甩向他,却在被马甩出后被他接住。

那一刻的怀抱令宁玦有一瞬的恍惚,随即是更深的愤怒。这种安心沉暖的温度,是她不可碰不可思只可憎的东西!以凶狠的叱责为掩护,宁玦几近狼狈地迅速离开了。

再见时是在府里,聆松义正言辞地拒绝为父亲书写颂词。宁玦第一次看到有人这样明目张胆地违抗父亲。

燃心亭里,他撞见她刻下的诗句,抬眸问她:“那样的炙园,还有这样的句子。宁玦,到底是什么束缚了你,让你伪装成这般浑身是刺的模样?”

“关你屁事!”宁玦粗鲁地骂回去。

却见对面的人微微一笑:“真巧,大约是因为当过一年私塾先生,我对了解问题学生十分有兴趣。”

接下来的几次相遇,宁玦都是用凶狠来应对那人温柔沉静的眼。从来没有一个人让宁玦这么愤怒过,她无比讨厌他那双眼睛,总像是什么都看透了似的。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用那种含着悲悯的眼神看她!

直到那天,暴雨肆虐。

父亲居然想让她挑一个少女假娶,她在和父亲的争吵后愤然离家。

大雨里宁玦头昏脑涨地摔在地上,恍惚间有一只手伸到她面前,莹澈的雨滴落在那只指骨修长的手上,十分好看。

再醒来却是在他的小院里,他煮着药浅笑:“原来你是女子”。

宁玦一怔,直接拿起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而面前人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花茶是你,整座城主府便是困住你的白瓷杯,对吗?”

剑终究从宁玦手里跌落,她歇斯底里地冲他吼:“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没有经历过!”

然后她听见他一声轻叹,身子蓦然被他圈住,他温柔拍着她发颤的肩,在她耳边轻声说:“作为知道你是女子的交换,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真名叫苏桓,苏阳侯之子。”

她怔住,苏阳侯?七年前被满门抄斩的侯爷,全族只有十四岁幼子逃脱。后苏阳候被证实无罪,烨皇遍寻幼子却不见踪迹。

他就是那个失踪了七年的孩子?比她还要不幸的人呀……那为什么他还会有这样温润沉静的气质?

“你难道没有仇恨吗?”

“聆松是小时候父亲给我取的字。松树沉静,傲风霜而不显,我化名聆松教书写字,为了实现父亲的期望。”苏桓眼里有些许黯然,转瞬又微笑起来:“恨亦无用,我并不想被仇恨束缚。”

苏桓的体温很暖,很安心。宁玦终究没有再推开。

苏桓对她说:“宁玦,你也不应被束缚。你本该是生动的火。想哭的时候就哭,不想笑的时候就不要笑。”

那一刻,宁玦知道自己心里的锁,开了。

后来宁玦开始常去那个小院。连她的马都记住了从城主府到苏桓小院的路。

苏桓带着她走遍安城偏僻角落里的雅致小店,带她去郊外清溪边看破壳而出的幼鸟,陪她感受着山顶的风,在山间看破崖而立的青松。从苏桓的笑容里一点点传到宁玦心里的,是对自由越来越无可抑制的渴望。

一次,宁玦看着自己向来烈性的马在苏桓手下温驯地蹭着,恶声道:“看不出你一个写字的倒挺擅长驯马。”

苏桓回头笑看她,伸手在她头上摸了摸:“何止是这马,性子比马恶劣百倍的主人都被我驯服了。”

向来无恶不作的宁玦少爷第一次红了脸。然后,苏桓问她:“如果有一日,只有你、我和一匹马,你愿意离开城主府跟我走吗?”

宁玦几乎是没有犹豫地点了头。跟苏桓在一起的时候,宁玦没有一刻不在想着如何脱离城主府这个枷锁。

天下之大,宁玦想要去见识外面的风景,感受安城外的世界。和苏桓一起。

宁玦将母亲留给自己的雕字碎火玉送给了他。而苏桓的回礼是一套白纹红裙,他说:“我等着你穿起它的那天。我也定要让你有能当众穿着它的那天。”

——那么现在呢?苏桓,现在这算什么?我穿起了这红裙,你在哪里?

宁玦记忆里关于苏桓的最后,是他沉重里带着希冀的笑容,他抱着她轻声说:“等我十日,十日后你就能自由了。”

宁玦满心期待地等了十日,等到的不是苏桓,更不是自由,而是记忆的忽然缺失,另一场更残酷桎梏的开始。甚至又过了一年,她终于在独自挣扎里找全记忆、逃离桎梏的此刻,苏桓依旧没有回来。

——苏桓,你在燃心亭里刻下“自有怜花人,素杯续茶香”。如今白瓷已破,素杯何在?是你让我从麻木里苏醒,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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