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节到了冬至，气温降到了有史以来的最低点，真正的滴水成冰。柳老师又可以穿她那件橘黄色的羽绒大衣了。这件大衣是一个着名的品牌——金羽杰的。带有一个风雪帽，帽子的最外圈是一圈长长的绒毛。在小镇每一个漫长的冬季里，这一圈绒毛在刺骨的寒风中欢快地舞蹈着，根本就不让风吹着柳老师的面部，让她受冷。而且那特有的柔和的棕黄色的绒毛环绕着她的脸庞，映衬着她的本就白皙的脸颊更加细腻而有光泽。这使得柳老师像一个可爱的小动物一般，样子很可爱。因而这是她最喜欢的一件衣服。一穿上它，柳老师的身材立刻变得修长，走起路来雍容典雅，端庄大方。使她顿时增加了几倍的自信，觉得自己像一位童话世界里漂亮的公主。走到哪里，都会赢得一片赞许声和无数羡慕的眼神。寒气只能落到她的两颊和鼻尖儿上，凉凉的，像保湿润肤露的感觉，舒服极了。
每天下午的第三节课是课外活动。柳老师喜欢在这个时间穿着羽绒服漫步在校园里，看着学生们尽情地打闹，听着他们尽情地欢笑，感受着他们尽情地喜好，置身于学生的世界，真爽！学生在课间玩耍时要是看到柳老师走过来，立刻安静下来，即使是玩也动静很小。如果遇到胆子大、爱说话的学生干脆就迫不及待地问她：“柳老师，有什么事吗？”所以她多数只能远远地看着孩子们玩，看累了就回办公室工作。
每当这时她就会想起刚参加工作时，她才十九岁，不论长相还是性格都未脱离孩子气，常常与学生们一块玩耍。学生都很喜欢她，课下一块玩，课上又很怕她。只要是她的课，学生们就会感到特别紧张，在课前就坐到教室里拿出书来复习一会儿。
现在想来那时的工作实在是轻松自在，得心应手。学生特别听话，她几乎没有过什么棘手的问题。可现在的情况却截然相反，工作时间长了，经验多了，遇到的问题层出不穷，而且都很棘手。这天，她远远地看着孩子们玩时，又陷入了沉思——为什么同一年龄段的孩子在不同的时代、不同的环境中会有这样大的变化？看来我真的是老了，思想也太陈旧了，与孩子们的代沟已经不浅了，就拿最普通的写作业来说吧。书写工整是她最能强调，老生常谈的问题，可学生就是不听。班里至少有一半的学生书写潦草是家常便饭，真拿他们没有办法。
忽然悦耳的钢琴曲响起，打断了的她的思路。这是活动课的下课铃。下节课是自习课，该回去改作业了。于是她匆匆往办公室走去。回到办公室，有几位老师正在聊天，大概是谈什么公务员又涨工资了，教师的工资又要上调的事。她也没答话，反正即使是真的要涨，中央的精神一到了天高皇帝远的小镇上就大打折扣，还说不准什么时候能兑现，所以她像没听见一样，独自静下心来批改作业——这是她的常态。
第一本作业是赖明明的。她的作业在班里是出了名的乱。为此赖明明所在的小组长不知挨过多少回骂了，而赖明明却依然如故。面对这种情况，柳老师一贯的做法是把学生叫到办公室给予严厉的批评。不过今天她没有生气，而是拿了作业本和红钢笔来到教室里，坐到讲桌旁。学生在下面写作业，她在讲桌上批改作业。批改到谁的，发现有问题就把谁叫到讲台上来，当面指导，及时解决。
今天她第一个要叫的自然是赖明明。赖明明听到老师叫他的名字后，被吓了一跳，以为他又犯了什么错误，要挨老师的批评。于是满腹疑虑、小心翼翼地走了上去。柳老师和颜悦色地以关切的口吻对他说：“赖明明，来，把你的作业本打开，老师和你谈点事。”赖明明翻作业的同时，柳老师抓紧这点时间又改了一本。大红的对沟和叉在作业本上快速地显现。赖明明不声不响地翻开自己的作业，一个鲜红的大叉突兀地出现在他的眼前，让他的心一次次地收紧。
“柳老师，我翻开了。”
这时柳老师才暂时停了一会，视线转移到赖明明的作业本上：“你觉得你的作业有问题吗？”“有！”“什么问题？”“写得太乱！”“那么该怎么办呢？”“往整齐写！”“从什么时候开始？”“明天！”“干吗要明天呀？现在不行吗？”“行！”“那好，你说得很好！就现在写，写完了给我送来！别让老师追着向你要，好吗？”“好！”
说完，接着批改下一本作业。这本作业上每一个字都写得清秀、工整，让人看上去一目了然，非常舒服。可就是在写生字时不写题目要求。她看了看姓名是黄月。于是立刻把她叫上来：“黄月，你看一下，你的作业存在什么问题？”
黄月的声音小得想蚊子叫一般——“没有题目要求”。黄月文静得让人不忍心批评。可是，不批评她是不可能的，“现在请你把作业重新写一遍。”
这时柳老师忽然想到有必要在全班宣布一项制度：“凡不写题目要求的作业写得不论多整齐也不给打‘优’”！
就这样，这一节课下的时候，一个班的作业正好改完了。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柳老师才长长地舒了口气，说：“放学了，同学们，可以走了。路上要小心啊！”
说完，她看着孩子们一个个欢呼雀跃地离开教室。坐在最后排的几位平时爱调皮的学生知道赖明明的作业要求重写，边收拾书包边幸灾乐祸地取笑赖明明：“哈哈——这叫吃不了兜着走！”
柳老师听到了，故意用温和的语调说：“谁说的?挺会说话的嘛。真好听！来，再说一遍，让老师听听！”几位“当事人”拎起书包，低着头，咧着嘴，猫着腰飞快地窜出教室。
柳老师回到办公室，里面一片寂静，整个校园都在夕阳的的注视之下，安详、幽雅，默默无语，像一个玩累了的孩子。同事们大多回家了，只有王老师一个人，还在备课。
柳老师说：“你怎么还不回家呀？要加班吗？没人给你加班费的。”“什么加班费，想都没想过。咱当老师的什么时候还有过这待遇呀？最后一节课在教室辅导，明天的课还没备呢，我备完再回。”
“那我先走了，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