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鸟鸣花香。

我站在庄门前,听见‘哒哒’的马蹄声,一辆马车止于我面前。

哥哥掀帘,对着我微笑:“小芊芊,快上来。”

今日的他似乎有几分不同,他着了一身素白的衣服,不似江离那般绝尘,倒是添了几分肃穆悲壮之感。我看了看车内,有几坛酒,我有几分纳闷,莫非嫂嫂爱喝酒?

他沉默不语,比平时话少了不少,我逗他道:“不知哥哥在哪处‘金屋藏娇’?”

“不远,就快到了。”他惜字如金。

我撩了撩帘子,看见马车已行至郊外,四处鲜少人烟,我静静地看着外面,忽然马车停了。

“到了,随我下来吧……”他拎了酒下车。我纳闷地跟在他身后。

碧云天,黄土地,千里孤坟,处处凄凉。

“爱妻丁蓉之墓。”

我一时震惊无言。

“小芊芊,过来,给你嫂嫂敬杯酒。”

我木讷地听从他的指挥,将酒洒在墓碑前,酒入黄土,痕迹未失。“哥哥,对不起,我不晓得,”

我的话被他打断,“无妨,不知者不罪”他用衣袖拂了拂墓碑上的灰尘,一动不动地注视着。

我立在一旁,心里感慨万千,千不该万不该戳他的痛处。

他忽然坐在墓前的土地上,将怀中的另一坛酒递给我,“小芊芊,可否陪哥哥喝一杯?”

他断断续续地跟我讲着我嫂嫂的故事,嫂嫂生前乃是神医寇百草的弟子,医术精湛,救人无数。

他们的相遇始于一场瘟疫。那一年,洛江地区闹瘟疫,嫂嫂悬壶济世,日夜医治布,而他,带了秋水山庄的全部家当,施人食粮。

他欢喜她的善心,她欢喜他的好心。就这样,他们走到一起,然命运最爱捉弄人,善泳者溺于水,善医者难自医。

“哥哥,你莫要喝太多。”我担忧地说道。

“小芊芊,已经十多年了,伤痛早已成疤,莫要担心。我只是稍稍觉得有些后悔,倘若她不拜寇百草为师便好了。”无限惆怅。

往事已矣,后悔也无用。我闷了一口酒,烫的舌头火辣辣的,忍不住伸出舌头,听见他的笑声,“小芊芊以前喝酒可不是这样的。”

我收回舌头,有些惶恐。

他没再言语,不停的灌酒,我想阻止,但想了想还是作罢,也许醉一场更好。

树影疏淡,乱风迷眼,几声鸦鸣。

我看了看身侧的哥哥,他已半卧在墓碑前,眯了眼,也不知是睡是醒,我犹自叹了口气,仰头又灌了一口酒,好辣,眼泪一下子就被呛出来了,忍不住咳了几声。听见他略带沙哑的声音:“小芊芊,我们回去吧……”他起身,伸手将我从地上拉起来。

我们又在墓碑前静默了半晌,他才依依不舍地离开,风儿吹来,我仿佛听见有谁在耳边温柔的低语,也许那是深埋于此的人,对恋人的爱语。

日暮,哥哥又邀我去了玉枕亭,我见石桌上摆了酒壶,“他还要喝酒?”

他捏了一颗花生,放入口中,见我来到,对着我说:“小芊芊,可否再陪陪哥哥?”

这一日,他一人恐怕难熬,我坐于他身侧,他慢慢地为我倒了一杯酒。

“小芊芊,你可当真忘了公子流云了?”

怎么提到江离了呢?他或是看出了我的疑惑,接着道:“你也见着了,我与你嫂嫂已是阴阳两隔,没想到,我们傅家如此人丁凋落,爹爹他年事已高,膝下却无半个儿孙,虽爹爹从不曾提及,但我私心以为他老人家也是欢喜儿孙的。我注定要做傅家的不肖子孙了,蓉儿死后,我便发誓,终身不再娶,小芊芊,你可明白?”他仰头,一杯酒入喉。

我明白的,我点点头。

“小芊芊,倘若你真的决定放下流云,可否放心让哥哥为你选一段好姻缘?”

我握了握杯子,低着头问道:“哥哥可是有什么好法子?”

“比武招亲”

我一下抬起头,这个法子一点儿也不好,我虽崇拜那些武功高强的人,但从来觉得用这种法子决定自己的姻缘实在太荒唐。

“哥哥,可否容我再想想。”我说道。

“小芊芊,可莫要想太久。”

我拥着被衾坐在床上,四周一片漆黑,睡意全无。现在想来,庄主不喜欢我大抵也是因为我一个大龄女整天赖在家里,恐怕没少落人口舌;可是现在的我已不是以前的傅芊芊了,‘比武招亲’我不想把自己押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

江离,脑中浮现他的名字。

江离,对啊,我是喜欢他的,我是愿意与他在一起的。我不想嫁给别人。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心,但有那无法逾越心魔,现在我终于明白,纵使他爱的不是我,纵使他把我当做替身,我也认了。江离,也许,你便是我的劫。

我有几分窃喜,明天一早起来,我便告诉哥哥,我不要‘比武招亲’,我不要嫁给别人,我要到流云阁找江离。

这一晚我又梦到江离,他笑着问我:“你还愿意与我在一起吗?”我大声的告诉他,“我愿意!”那般震耳,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量。这一晚我怕是咧着嘴睡着的吧。

翌日,我笑着醒来,麻利的穿上衣服,梳洗打扮,我要快点儿告诉哥哥。没顾上吃饭,我提步向他的院落走去,刚穿过拱形门,就听见盈盈的笑语。

她正拈了一支海棠,低头轻嗅,羞容半掩,分外可人,而后眼眸轻抬,她看着我:“姐姐可还记得芷尧?”

记得,当然记得,她本就是个让人印象深刻的女子。

“这院中的海棠可比我们南阳的差多了。”她将那支海棠轻放于石桌上,“姐姐要不要到我们南阳看看?”

“不想……”

“奥”声音婉转,她慢慢走到我眼前,娇笑道:“哪天爹爹得闲,还要来秋水山庄看看傅庄主的生意的。姐姐是聪明人,可千万不要做糊涂事。”

她在拿她爹压我,我记得她爹爹是闵国大将军,的确是不该得罪的人。

“妹妹今日来就是来邀我赏花的吗?”

“是啊,”清脆的声音,“不过,姐姐可顺路到我将军府上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