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笑了下,那笑容中夹杂了几分无奈,“傅姑娘竟有事求我?我早已败了,且一败涂地。”她轻摇了手中的琉璃杯,脸上亦涌出几分悲凉。

我知她心中苦闷,便只是静静地听她讲。

“我本以为他终于肯去苗乡一次了,我本以为他终于想见我一面了,原来也不过是我的痴心妄想罢了,我在他心中恐怕都比不得他的弟子,更遑论你了。”她视线又转向我,眼眸中的情绪泛滥,我却读不出来。

“他说他欠我的情,日后一定会还清,可是,我何曾想过要让他还?”她又笑了笑,“只怕他也还不清。傅姑娘,你莫非也要欠我的情了?”

“苗姑娘,我的确有事相求,自然也是关于江离的。”我知她或许不会帮我,但她定然会帮江离。

“什么事?”

“苗姑娘可否借我一味药,这药需对身体无害,只是让服药之人昏睡三四天而已。”我确实想不到更好的法子瞒住江离,只想到这种笨法子。

她的瞳孔骤然一缩,我心中一惊,莫非这也能惹怒她?不过,幸而她转瞬便一如平常的端庄与柔美。

“好,我给你。”我未想到她应得这般爽朗,她甚至都未问我要用它来做什么?我虽然满腹疑惑,但也没有再追问,因为她已经起身了,我只得跟在她身后。

她的步履轻盈,我忽然生出一种异样,或许苗姑娘也是个武林高手,我虽从未见过她的功夫,但却莫名地生出这样一种感觉。

我对她的了解还真是少之又少,苗乡擅长用毒,我何不?

“苗姑娘,”我在身后喊她,她停下来,回过头来看我。

“我能不能再借苗姑娘一味药?”

“何药?”

“毒药,越毒越好。”

她的脸一下刷白,我被她这种反应吓了一跳,刚想开口解释,便听她决然地拒绝:“我不会再给你任何毒药!”

我觉得她误会了什么,便追上她,说道:“苗姑娘,你将药给了我,倘若日后发生了什么,自然是我的事,我绝不会将苗乡牵扯进来,苗姑娘,你不信我?”

我见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才知我这番解释乃是火上浇油,她疾行了几步,将我甩在身后,“傅姑娘,你一定要这般报复我吗?”

她这句话当真说得毫无道理,“苗姑娘莫非误会了什么,我丝毫没有想要为难,报复苗姑娘的意思。”

她忽然转身,冷笑,“傅芊芊,你倒是忘得一干二净,六年了,你还是和六年前一样,六年前,你到我苗乡,央我将‘蚀心’给你,但是你却用它来自裁,害的江离失了光明,害得他六年都未曾踏入我苗乡一步,害得他恨我入骨,你知道吗?”她忽然紧逼向我,“他以为是我害了你,害死了他的孩子,明明是你,傅芊芊,你害得我还不够吗?为何现在,现在又来求我,求我给你毒药?!”

她言辞激烈又说得甚是有理,我一时被堵地无言,想要解释什么,却一时语塞,我后退一步,一遍遍地说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我不是,不是用来自杀,苗姑娘,不是的。”

她漠然地转过身,“我不会将毒药给你!”

“我是用它来救江离的!”等到她与我五步之遥时,我大声喊道,同时紧追上去。

我本来不想与她说战书之事,青冥宫宫主之事,铜面人之事,可是如今,她对我有这般大的误会,我要如何让她信服,我向她要毒药只是为了对付铜面人。

我知道这是个卑鄙的法子,可是我不想江离受伤,也不想鸣贤,凯风,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受伤,如果老天爷要惩罚,那便罚我一人就好。

她还是半信半疑。

“苗姑娘,以前的往事,我都已忘得一干二净,如今江离待我非常好,我何故好端端地寻短见,我还想活很长时间呢……”

我见她从一口紫檀木木箱中取出一个蓝色的瓷瓶,心中一喜,她这是同意了?

“断肠人,胭脂泪”她低吟,声音宛如玉珠落盘,声声入耳,扣人心弦。

她将瓷瓶递给我,“胭脂泪,只一滴便足以在半个时辰之内夺人性命。”

我细细端详了这瓷瓶,‘胭脂泪’名字倒是诗意的很,“苗姑娘说半个时辰,那中了此毒的人还要受半个时辰的煎熬?”

我并不想看着铜面人一寸寸的毁灭,我只想给他个痛快。

她默默点头,“半个时辰,感官渐失,气力渐无,心跳渐缓,呼吸渐无。”

死亡本就是个痛苦的过程,也许这半个时辰他会想许多的事情,他会不会觉得自己错了?他会不会后悔自己曾杀过那么多人?他会不会想起命丧他手的那些人?

也罢,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又何须在乎多一条罪过。

我看她又从箱中取了另一个绿色的瓷瓶,便知那应该是让人昏睡的药了吧……

“醉梦,一旦服了它,便会入梦,再服一次,便可解梦。”

“入梦?那会不会对身体有伤害?”

“醉梦的‘梦’既是美梦,梦寐以求的梦。”

我放了心,“苗姑娘,多谢,我应该好好谢谢你。”

“傅姑娘,你,”她欲言又止,半晌才说道:“你莫要负了江离,否则,我绝不会再让步!”

她这般凌然的气势,却令我心中一慌,但我压了压心,亦是底气十足,“你放心,我定然不会辜负江离。”我起身,俯视一个人总是莫名有了气势,“苗姑娘,过分执着一个人,只会苦了自己。不是你入了江离的魔,而是你不愿走出来而已。”

我看见她神色微摇,但她未开口,只是将视线投入窗外,我亦随着看出去,那是一枝梅花,时节未到,却只是一枝枯枝,一番萧索之景。

我叹了一口气,便听她说道:“走出来又如何?”亦是一番怅惘。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伤透脑筋。

我已无言以对。

我与她本不是一类人,我不会将自己逼入绝境,这世间本没有放不开的事,何必看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