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其声比刚才拖长许多,显是烙铁正在灼其肌肉。既而惨叫声戛然而止,想必是受刑之人已然昏死过去。
这时罗希奭方才施施然而出,脸上努力挤出了一丝微笑,说道:“诸位兵部大人能够莅临鄙衙,实为下官的荣幸。只是鄙衙别无长物,唯刑具而已,大人们难得来此,这就请入室内观赏一番吧。”
此言名为相请,分明就是命令了。衙役们闻言,当即驱赶兵部之人进入侧室。他们入室之后,立马瞧见其中惨状,只见两名遍体鳞伤之人耷拉着头,显然还在昏死状态;室内弥漫着满室的焦臭之味,墙边的炉内炭火熊熊,其中数把烙铁被烧得通红。忽然人群中接连有呕吐之声,自是其中的胆小之人又惊又惧,呕吐中又瘫软在地。
罗希奭很满意这帮人的神情,得意地说道:“诸位瞧见了,这两人明明为贼盗,偏偏不肯承认,只好受些皮肉之苦了。你们听到他们的惨叫之声,定是以为这里的刑罚严酷吧?嘿嘿,我告诉诸位,此等可以使人犯呼出声的刑罚,其实用的是最轻微的刑具。”罗希奭说到这里,呼唤左右道,“把铁笼子推过来。”
一阵声响之后,衙役们将墙脚的铁笼子推到众人面前。众人皆知曾听闻过这令人胆寒的铁笼子,此时一见,不禁毛骨悚然。
罗希奭走到铁笼子之前,伸手拽了一下红绳,就听笼顶的铁铃“当啷”一声。罗希奭得意扬扬地转过脸,笑对众人说道:“此刑具就不用人犯发声。诸位看到中间的圆孔了吗?人犯之头就套在那里,其嘴中还塞有麻团。待四周木橛逐步旋紧,人犯之头可以感受其压迫,他此时若回心转意,同意招供,手还是能动的,可拉铃一次,人也就被卸下来;否则木橛愈往里面深入,就可戳破人犯的脑壳咯!”
罗希奭说到这里,双手做放开状,口中夸张地说道:“只听‘嘭’的一声,这颗脑壳就开了花,其中有红色、白色,颜色煞是好看。”
其话音未落,就听人群中“哇哇”之声相连,自是胆破之人大声呕吐。
罗希奭皱起眉头,说道:“诸位为兵部的上官,职掌天下兵马之事,怎能如此娇嫩呢?牢狱刑法不过为皮开肉绽而已,战场上真刀真枪,一场战事下来,死伤者何其多也!唉,诸位为兵部上官,如此心智,岂不是愧对了圣上的圣眷?”
罗希奭掌握着火候,知道这帮人观摩了此等场面,至少有小半魂儿不知了踪影,遂开始说正题:“诸位想是一直奇怪,不知为何到了这里。呵呵,我罗希奭不过一个小小的法曹,就是再胆大妄为,说什么也不敢忤逆上官招诸位来此。诸位想必应该知道了,李适之、皇甫惟明、韦坚因密谋犯上,已被捕入牢中,呵呵,他们与诸位不过一墙之隔罢了。哦,又扯远了,我想说的是,今日将诸位请来,非是希奭大胆,实为奉了圣上的旨意。”
下面便有人开始交头接耳。
罗希奭又厉声道:“李适之原为诸位的上官,你们或参与了他的密谋,或知道他的一些事儿,今日务须一一说个明白。若有人隐瞒不说,即为抗旨,到时这些刑具就有了用武之地。好了,这里血腥味太浓,诸位请返回大厅。你们须好好想一想,我自会一一与诸位叙话。”
众人如同躲避瘟神般逃出刑房,他们入了大厅,竟有一小半人瘫在当地。
罗希奭乐见此景,就入了另一间侧房,开始单独审讯。他问话的秩序为:你是否参与李适之的密谋?你是否知道李适之的图谋?李适之有何不轨的言行?
大多数人遇到这等处境,往往急于撇清自己,却对别人没有怜悯之心。兵部答话之人不敢承认自己与李适之有图谋之举,一大半人多说李适之平时即有不轨言行。这帮人的证言合在一起,李适之便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阴谋之人。
罗希奭大为满意,忙令他们在各自的伏辩上画押。此后罗希奭再仿此例,努力扩大李适之三人的熟识范围,并一一招来询问。如若遇到一些强硬之人,罗希奭少不了拿诸般刑具往其身上招呼。
经过多日来昼夜审讯,吉温与罗希奭终于将案件结清。李林甫翻动案卷和所附伏辩,发现果真证据确凿,又无犯忌讳的事,遂满意地说道:“不错!短短数日之间便能将此等大案结清,堪称神速。好了,我这就入宫向圣上禀报。”
李林甫入宫见到李蛮,即将所有案卷及伏辩奉上,李蛮看到案卷甚厚,随即便皱了皱眉头,耐着性子一份份的看了下去。
许久之后李蛮方才合上手中卷宗,心中却无奈地感慨道:“终究还是让他办成了大案啊!”
却见那一堆卷宗之中竟是从皇甫惟明与韦坚在景龙观相会说起。上面说韦坚此前与回龙观观主相熟,此道士又善卜筮观相之事,据那道士交代,皇甫惟明向他问了自己面相及国运二事。
又说皇甫惟明武人本色,实则并无杂念,然韦坚却有所思虑了。细查之下,愈发察觉韦坚处心积虑,不经意间已布下了一张巨网。
韦坚自恃太子妃兄的身份,竭力拉拢太子之友皇甫惟明、王忠嗣等人,其又出身望族,与朝中各级官员交往甚多,此次便查出,朝中各级官吏中有四十余人陷入此事之中。
随后便细细的介绍了一番:韦坚之弟韦兰任将作少匠,韦芝为兵部员外郎、韦冰为鄠县令,其子韦谅为河南府户曹,另韦坚又与殿中侍御史郑钦说、监察御史豆卢友相友善;李适之素与兵部仓部员外郎郑章、监察御史杨惠私谊甚密云云。
不知不觉之间,一张遍布朝野的大网便悄然张开。
其实玄宗皇帝实则知道李适之三人未必有反意,然而看完这份卷宗后,却惊觉其私下竟有如此众多的党羽。对于这些大臣们私下结党,李蛮心中也多少有数,内卫那边也时常有大臣们私下结交的情报传来,只是却没有这般详细。毕竟大臣结党多是私下间的事,内卫近年来又被压制到了极点,对于这些事的探查力度便小了很多,这一回要不是因为有李林甫这个朝中另外一党的魁首介入,玄宗皇帝恐怕也得不到这么详细的卷宗。
但结党营私之事,历朝历代皆有之,即使李蛮再英明,也无法杜绝此事,于是便只能默认,只要野心不太大即可。只是如今,李适之的党羽却是实实在在的超出了李蛮的底线。
而此前遇到这等事儿,李蛮向来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的,所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若不将萌芽扼杀于出头之前,便会为日后的生乱凭添许多变数。
也正是因为猜到了李蛮的心思,李林甫才会炮制出这么一份丰厚的卷宗来,不愁扳不倒李适之。
果然,李蛮闭着眼沉思许久,睁开双目后,便冲着李林甫说道:“就仿照前例,妥为处置吧!”
李林甫神色平静地接旨,并出声问道:“李适之既罢,不知圣上属意何人为左相呢?”
本来这种事李林甫压根就不该问出口,只是李林甫心知如今玄宗皇帝必然对自己生了忌惮之意,索性反其道行之,坦然将此问题问出,以示光明磊落之意。
政事堂如今去了李适之便只剩了林希烈,就算皇帝不把左相的位子给自己,这个没什么根基的林希烈在他李林甫面前也不过就是个传声筒罢了。
李蛮果然深深的看了李林甫一眼,带着满目的疑惑,缓缓的说道:“此事,让朕想一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