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梓靖带着伊薛楚去医院做了个全身检查,医生给出结果没有大碍,两人这才一同回了酒店。
从离开胡家开始,胡梓靖的话就很少,两个人保持着尴尬的沉默。伊薛楚想找个话题,到了酒店房间,忽然说道:“阿生……你的衣服忘记拿了。”
“不过没事,明天我可以给你买几套。那些旧的也该扔掉了。正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伊薛楚的话或明示或暗示,无一不在告诉胡梓靖,可以忘掉褚樰依,忘掉那个家了。
“嗯——”胡梓靖鼻音发出一个回应,“以后,你还是叫我梓靖吧……”
“可是……”
伊薛楚显然不喜欢胡梓靖的这个身份。这是一个与她无关的陌生人的名字。而胥生,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是她爱过恨过的那个人。
她每一次这样叫他的名字,就是为了不断地告诉他,他是胥生这个事实,无可争辩。
“阿生这个名字,我不太习惯。”胡梓靖淡淡解释道,语气却是不容商榷的。
胥生这个名字,总是提醒他那一段不愿回忆的过去。
胥家平被杀害之后,胥生被那个男子带走了,那个男子把他扔在了一座荒无人烟的孤岛上。
没有食物,他吃树叶啃树皮,没有水源,他喝动物的鲜血。整整三年,他头发浓密而肮脏,络腮胡须爬满下巴,苍老得像是六十多岁的高龄。
然而最可怕的就是孤独,他每天都要面对永无止境的孤独,他说一句话,永远不会得到回应,并且这个绝望看不到终点,不知道何时会结束。
他渐渐变得不爱说话,不会说话。
唯一支撑他活下去的就是仇恨,他要找到那个男人,亲手为养父报仇。
然而他也真的熬到了那一天,一个男人开了一艘船特意来接走了他。那个男人的半张脸总是藏在面具下,仿佛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组织里面的人都称他为铁肠老大,是他命人把胥生丢在一个荒岛,又亲自把他接了回去。
他被带到了一个世界,开始了他人生的另一场折磨。
十八岁的花样年纪,本该上学读书,无忧无虑,而他却浸泡在无休止的杀戮之中,每天饿着肚子承受着非人的训练。
身体机械地没有任何情感可以掺杂,甚至包括对她的感情,也是不被允许的。
在这个黑暗的角落,每一个人把仇恨奉为滋润一个人最好的养料。
他也不外如是。
他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那个凶手,为养父报仇。而他也真的做到了!
他的双手第一次沾满淋漓的鲜血,看着胸腔中翻涌而出的血液,铁肠老大赞赏地看着他杀死自己的精心培育的下属,欣慰这些年的努力没有白费。
他只是残忍一笑,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以及全身被沾染的血液,都让他作呕。
“给你纸,把脸上的血迹擦一下吧……”
明明是十六岁年纪的女孩,却好似经历过更多,目睹过更多,对于这样的残忍有些麻木,勇敢得有些异常。
当那个年仅十六岁的女孩给他递出帕纸擦手的时候,他第一次哭了。
这些年他都快要忘记哭的滋味,没想到是那么畅快,于是无声的眼泪渐渐转化为了嚎啕大哭,为了祭奠在天的亡灵,为了告慰已逝的养父。
自此之后,他收起了所有脆弱不堪的一面。
十八岁的成人礼,女孩庆祝他成为了一个合格的杀手。
他们之间,与其说是爱情,倒不如说是一种相互依偎的同情。他不能没有她,而她更不能没有他。
他们是彼此存在的证据,是彼此唯一的知觉。
只是伊薛楚没想到,这种知觉是会随着时光渐渐流逝的,胥生有一天也不再是胥生,他只是胡梓靖。
夜晚降临,伊薛楚敲了敲他房间的门。他们虽然住在同一个房间,但是一直都分房睡着。这样相敬如宾的场景倒让她有些回忆起过往。
但是他们之间不仅仅是疏离,也是有过爱情的吧。
他们曾经私奔企图逃离那个黑暗的世界,他们在巷口的小店吃鸳鸯火锅,在拥挤的夜市挑选廉价的饰品,在桥底下接吻……
这一切的一切,回忆起来总是满满的甜蜜。
而过往越是甜蜜,现实越懂得如何运用苦涩来提醒迷失的心。
“阿生……”她轻轻敲了几下门,意识到自己叫错,又改口继续喊着,“……梓靖……梓靖,你睡了吗?”
里面没有传来应答,门却忽然间开了。胡梓靖衣裳完整地站在她面前,看得出来,他也失眠了。
“刚刚听到好像有猫在叫,我一个人……有点怕,你能不能……”
未等伊薛楚把话说完,胡梓靖就爽快答应下来,“这个房间让给你,这个隔音效果比较好,应该不会再听见猫叫了。”
胡梓靖让出了房间,伊薛楚也不好再说什么。
这些日子,伊薛楚有意无意的暗示却总是被他以各种奇怪的理由躲避,让她有些无可奈何。
“把烟戒了吧,对身体不好。”胡梓靖走出门时,忽然记得提醒起她来。以前她纵使在那样的黑暗中,也还是充满阳光,可现在的她看起来如此颓然,到底是什么让她变成了这副样子?
这么一句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她心底升腾起一丝温暖,似乎被冲动怂恿,又或者是太竭力想要证明自己对他的话从来都是顺从,她忽然间走出房间,把一大包的烟全都拆了出来,一股脑扔进了马桶,随着“哗哗哗”的水流声,悉数都不见了踪影。
“我戒了!”像个孩子般和他邀功求赏。
胡梓靖恍惚间觉得她的这股久违的孩子气和那个女人有几分相像,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发,露出难得的浅笑。
可如果是她,一定会和他争辩一番。
得理不饶人,输了也要耍赖。
伊薛楚对这样莫名其妙的举动有些愕然,一瞬间似乎一切仇恨都烟消云散,爱情再次伴随着仇恨滋生。
或者,她真的可以放下一切,原谅他,也成全自己?
夜里忽然手机提示一条短消息,屏幕不断闪烁。原来胡梓靖的手机落在了房间。
她拿起手机,第一个输进了自己的生日,果然是正确密码。原来他还记得自己的生日,并且这么重视。
联系人是……山顶洞人?
这让伊薛楚更多了几分好奇,再看所有的联系人之中,只有她的备注如此不正常。她翻看短信,内容写着:
你在哪里?你能不能回来看看辛,他生病了,在住院。
伊薛楚冷声一笑,她知道这会是谁发来的短信了。
居然还利用孩子?可笑,看来这女人也真的是无计可施了。
她毫不犹豫地按下删除键,清理了这条短消息。让她等着一个永远都没有的回复吧。
躺下许久仍旧辗转难眠,伊薛楚心里忽然萌生了一个坏主意,重新拿起手机,直接拨打了过去。
褚樰依一个人守在病房,想起白天辛问着自己,为什么爸爸不去看他。
她一时居然回答不上来。她怎么能告诉辛,胡梓靖他已经有了别的女人,他现在忙着陪他心爱的女人呢?
鬼使神差地,她居然真的就编辑了一条短信发送过去。
现在是凌晨两点,他应该睡着了,没看到短信也不会回复的。确定了这一点,仍旧时不时习惯翻看一下手机,看看有没有短信。当她看见手机屏幕亮起,显示来电是胡梓靖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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