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跋涉,刘丹与高长风终日谈论国事,即便是在赶路,用餐的途中,也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终日对其他事物心不在焉。
云州近在咫尺,二人却恍若未觉,林霄不觉有些好笑“陛下,丞相,此去五十里,便是邺城。”
“知道了,林将军安排便是。”高长风和刘丹此刻不似君臣,反倒是像婚后就别的夫妇一般,终日聚在一起谈论变法事宜。
“先生昨日讲了强国十论之最后一轮,甲兵论,那今日是否该讲讲国制?”
“就依陛下之意,既然要变法,这吏制也就自然不可沿用三公九卿,微臣原意是分权于臣而集权于君,政令方面,分为三部,一部主管起草政令,臣称之为内史,一部负责协助陛下管理政务,臣称之为尚书,最后一部负责审核政令,臣称为门下……”
“依照先生所说之三省六部,三省令皆为相,先生之见,这三个相位,我们应该把哪一个攥紧?”
“自是尚书令,尚书是三省中实权最高者,一切不必君王处理的事情,都是由尚书省处理,陛下出巡不在朝中,太子又过于年幼之时,也是由尚书省来监国,所以这监国之臣必须牢牢掌握在我们自己人手中,军权则是应当掌握在各地总督和直属卫军将领……”
“表哥,皇帝哥哥他们谈的那么开心,你怎么不去和他们一起呢。”
“陛下和丞相谈论的都是军国大事,目前我只是个挂衔中郎将,自是不便参与。”
“原来是这样啊。”高林轩点了点头,忽而眼前一亮“表哥,那就是赵地古都邯郸吗?”
邯郸,古国赵国首府,于一千二百年前建成,此后经历数代,依旧繁华不落,二百七十年前,大齐开国皇帝将古魏国邺郡并入邯郸,改邯郸为邺城,邺城位于齐、魏、赵三地交界,三晋大地正中。
邺城平地而起,拔地数十丈,直入云霄,城墙以巨石砌成,气势宏伟。
“没错,那就是古都邯郸,城中出云军,便是南宫总督麾下的云城之盾。”
林霄虽属燕辽军,但燕辽军同是由燕赵总督南宫业统辖,他任职前夕曾来邺城造册,方才有幸来过这千年古都,与邺城守将李浩都统有过一面之缘。
“赵女长歌入彩云,燕姬醉舞娇红烛,哥哥,你可莫要一进邺城便丢了魂才是。”
林霄暮然一窒“雨棠休要打趣为兄,我久居燕辽,可几时曾见过燕姬醉舞?”
高林轩不由莞尔“恐怕表哥不是不爱燕柔赵娇,只是囊中羞涩不曾有幸去过风月之所罢了。”
“这……”林霄让高林轩说得哑口无言,血气方刚的男儿家,要说没有那么一种憧憬完全是骗人的,只是,被心仪之人戳中了昔日荒诞之念,着实是让人狼狈。
陈雨棠摆着手指数道“燕赵多姿,魏韩歌甜,楚秦绝色,吴越温婉,齐鲁端庄,这大好山河图,小妹观之津津有味,兄长不过是怀抱齐鲁淑雅佳人,自是局促咯。”
高林轩何等聪明之人,岂能不知陈雨棠话中齐鲁端庄所指,俏脸微微一红红,随即驳道“齐鲁之地何来雨棠这般牙尖嘴利的姑娘,魏韩之地也少见妹妹这般音甜之女吧?”
“雨棠本就是安邑人啊。”陈雨棠看着不远处的邺城,满是憧憬“这天下各地治理之法,不在那些公文竹简之上,而是在词曲舞乐,觥筹交错之中……”
“知其所好,明其所欲,晓其所依,治国治地之本,雨棠小小年纪竟然有这番见识,日后必定是个奇女子。”刘丹被雨棠姑娘的话给引了过来“不过这单看女子之容姿,怕是不足以皆各地风情,雨棠可否再与老夫絮叨絮叨?”
“怕是不成。”陈雨棠悠悠的摘下了挂在腰间玉束上的短笛“先生若是要听雨棠山河之图,不如就先请雨棠邯郸酒肆一醉,何如?”
说着她便用脚跟轻轻的磕了一下战马的肚子,镶金包玉的短笛凑在嘴边,一边走一边吹起来。
那短笛一看便不是凡品,且音色极佳,犹如少女的容姿,明丽而清纯婀娜。
她吹得是轻松明快的歌谣,让人觉得浑身轻松,精神焕发,不知道是笛声的感染,还是雨棠姑娘技艺卓绝,亦或是歌谣给予林霄的错觉。
林霄觉得战马沉重的马蹄声渐渐的变得有些轻盈,步伐也快上了不少,就像是婚庆上胭脂马的鼓点舞步一般,也许是战马也为这明快的歌谣而动容,被陈雨棠的曲子感染了吧。
刘丹为之气结“小小年纪,贪杯好吃,满脑子尽是无赖想法,这不是骗吃骗喝嘛?”
“我记得先生早先,可也是靠着一张嘴混饭吃的。”林霄摇了摇头策马跟了上去“雨棠倒是与先生投缘的很啊,学生自会去见李将军,各位酒肆逍遥便是。”
赵人不喜奢华,尚大气雄浑检束之风,这邺城为赵之古都,虽不见红墙绿瓦雕梁画栋,但却无丝毫乱世之光景。
城中屋舍俨然,鳞次栉比,虽无雕车竞驻于天街,却有宝马争驰于御路,虽无金翠耀日,却有罗绮飘香。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
陈雨棠只是捂着俏鼻寻酒香而去,便寻到了一重楼高阁之前。
“晋咸居,此名颇有深意啊。”刘丹稍稍一思量,便道出了此名玄妙“初一看时,晋,三晋大地,咸,先秦古都,为秦晋之居也,实则不然。”
“此名出自周易也。”刘丹背着手踱了数步“咸卦,以山感泽,艮下兑上,男女相悦,发乎情止于礼。晋者,坤下离上,坤为地,离为日,喻为附明君以展翅。”
“想不到先生还果真学贯百家。”高长风不由有些感慨“附明君展翅,伴佳人度长宵,也不难理解此地为何名士智者云集了。”
“名士?陛下未免太过高抬了他们,所谓名士,虚名之士罢了。”陈雨棠自是不削于那些所谓名士,兀自招来一名歌姬“设一雅间儿,置南北丝竹,各地美酒佳肴,尽管上来。”
歌姬见这姑娘眉宇间自带英气,身段修长,面容慑人,不由稍稍一愣,虽不常见女子来次风月之所,却也不敢怠慢了她“小姐……本店还有……美姬作陪……”
“无妨,不过,本姑娘只要通晓南北各地舞曲之美姬。”说着她便抬手托起了那歌姬的香腮“但需均有姑娘这般姿色才好。”
“小姐……请随我来。”那歌姬让陈雨棠灼灼之目盯得心若脱兔面似火烧,一对美目飘忽垂连,只怕任何人,让这般女子灼灼相视,都会似她这般无措。
高长风大惑不解“莫非,雨棠姑娘还好女色不成?”
“陛下怎生这般想法。”陈雨棠移步到一桌案后就坐“既要言丝竹,必有舞姬相佐,难道陛下还想雨棠将这天下歌舞以一己之力尽显?”
“久闻陈家有女,天资聪慧,自幼饱读历朝史书列传,于字里行间习得诗词音律。”高长风难得的漏出一丝笑意“雨棠姑娘莫不是要藏巧?”
“陛下切勿多心,雨棠只是不想义兄错过了这山河多姿……”
“无妨,我等静候将军归来便是。”
良久,林霄与李浩并肩协行至雅阁之外,抱拳躬身道“李将军为上官,下官不敢僭越,将军先请。”
李浩拍了拍他的肩膀“贤弟莫要拘礼,今愚兄与弟同为郎将,何来上下之说,你我二人并肩面圣何妨?”
“兄为长,弟安敢……”
“此为齐风之于赵风。”二人相让之间陈雨棠竟行至二人身侧“李将军世代居于赵地,赵人慷慨重义,不拘世俗,而兄长为临淄林家……对了,如今临淄改称宁安,便是宁安林家少主,代表齐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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