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炬光芒所到之处,寒鸦四起。
寒鸦狭长尖锐的喙啄上一下,将士们僵硬的尸首便溅出连血带肉的冰碴子。
哀鸣遍野,催人断魂。
林霄只觉得心头无名火起,将旗帜往地上一立,拾起手边的长枪便朝那些寒鸦刺去。
将士们默然无语,这位将军平日里冷淡理智,甚至有些冷酷。可此时,他一反常态的冲动与暴躁,却凭空让人觉得安心,将他心中深埋的情感,表露得淋漓尽致。
没有任何人出言相劝,他在做的,只是他们想去做的。
林霄右手握着那柄挂满冰霜的长枪,左挥右刺,带起阵阵呼啸。无数寒鸦应声坠地,可却是杀也杀不完。
他刺得有些累了,便举起长枪狠狠的摔在地上,看着眼前遍地白骨,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李信诚见上官心情平复了些,便借机建议道“将军,敌军已遁入漠南,我们是不是停下来,为战死将士掩埋尸骨……”
“不追了……”林霄黯然摇了摇头,将那面残破的战旗从冰雪里拔出来,交给李信诚“信诚,收好这面旗帜,让将士们记住今日之恨。我们……即刻返回九原。”
刚拿到手中的大旗摔落在地“将军!不能任由弟兄们曝尸荒野啊将军!”
一众将领跪倒在地“将军!弟兄们为国战死,岂能让他们曝尸于此受禽兽啄食!如此不管不顾,将士们心寒!望将军收回成命,准我军为袍泽殓尸!”
“请将军收回成命!准属下等为袍泽殓尸!”数千人,青衣玄甲,黑压压跪倒一地。
“雄关漫道,何处埋骨……英雄坟。本府,又心有何忍……”苍露凝甲,他回过头,风卷战旗声渐狂,不忍再看,默然抬头,却见乱云遮月,惹人神伤,低下头去,只得皓雪成霜,引人落泪。
“铿!”
“忠魂在上!受霄一拜!”长刀出鞘,林霄倚刀而跪,沉身一拜“千年秦风为证!今日国殇,我辈大齐锐士守土定国,永世不忘!万里朔雪为证!他日扫北,我辈大齐锐士誓灭胡酋,冰河对酌!”
林霄默然起身,揉了揉两鬓“起来。”
“将军……”众将面露哀色,迟迟不起。
“本府让尔等起来!”
甲叶摇摆,数千人稀稀拉拉的站起来,林霄还刀入鞘,举起了右手,忍了两下,手臂又垂了下去,径直从军士们中间穿了过去“罢了,撤军,回九原。”
此刻九原城中,却是热闹非凡。
三军凯旋,百姓夹道相迎。
“慕云,我可记得,这九原都统府该是在城南才是,为何往城西去?”南宫落雪跟着唐慕云走出一段距离,便觉方向不大对劲。按例,三军凯旋,应在帅府设宴,为众将祝捷,可此时,唐慕云却是带着她往校场去的。
“禀大人,都统府于受困之际被拆之,做滚木礌石之用。”
南宫落雪今日像是心情不错,对于此事倒是没有太过在意“私捣帅府,可是重罪。不过,念在慕云是为守城,不得已而出此策,本帅就不予追究了。”
“多谢大人,下官还有其他事……”
“不急不急。”南宫落雪头也不回,摆了摆手道“今日使九原军民为你祝捷之日,若非军务,便等到酒尽惬意之时再说。”
话头再次被南宫落雪堵住,当着众人之面,唐慕云也不好说,只得作罢“下官……遵从大人安排。”
举城欢庆,校场大营,张灯结彩。
席间,唐慕云端着茶杯,心事重重,南宫落雪却是恍若不觉,频频举樽向她致意,她只是微微欠身作为回应。
“末将遵命!愿将军祝捷酒连,帐红旗张!”
“本佐将士,下马迎敌!惟愿将军武运隆昌!”
是啊,祝捷酒连,帐红旗张。可她却感觉不到任何的愉悦,也是,这将死之人,怎生能愉悦?那些面容,她又如何去遗忘?
觥筹交错,贺词不绝,众将皆知她不喜酒水,她倒也乐得自在。
趁着南宫落雪无暇分身的空档,她径直站起身来,贴在烛光边缘,走出了营帐,没有任何人发现,一抹嫣红,消失在了帐中。
一夜飒沓,鸦雀无闻,细雨无声。
她还记得,初代兄职出任九原府时,也似这般,月色清幽,细雨缠绵都统府的碧瓦屋檐,淅淅沥沥的滴落着水花。
嫣红孤影,从城东,缓缓踱步到城西,再而城南,继而城北。
纵使她不愿承认,九原,也已然成为了她所魂牵之地。她爱上了这里的日升月沉。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九原春日飞絮,夏日的蝉鸣,秋日的落枫,冬日雪阳,才是真正让她魂牵于此的理由。
但是,现在才明白,也许,已经晚了吧。
细雨润透了红衣。雨点打在烧焦的房屋上,带下的水滴,是黑色的。
雨点落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泡出的水洼,是红色的。
城内破败不堪,蛛网鸦鸟遍地,唯有那一轮残月,洒在地上,一地血水残垣,映月色泊凉。
随着她的脚步,青石之上,荡起层层波光。
“再也看不到了……”一缕温热,夺眶而出,将眼前的红与黑,搅在一起,看不明,分不清。
她捏了捏发酸的鼻子,凝望着破败的九原。
她毁了九原,毁了自己,却只是,为了守住九原,多可笑啊。
花谢还会开,荣华落幕,也会再来,故人长辞,终会有痛定的一天。
可是她,恐怕等不到那一天了。
月初升,红绫饰帐,无心醉,朔风穿长廊;孤影彳亍细雨落竹黄,细雨润戎装……
夜未央,铁衣微凉,泪温热,月映人倚墙;徒留青锋饮血饰袍裳,饮血当关,守我城若金汤……
她衣裳单薄,单衣难御风寒。此刻细雨浸透衣甲,朔风凛冽而过,扯得一侧裙角乱,她方才醒过来,眼前,是倾塌的北城墙,耳畔,是呜咽嘶哑。
到底是谁,才能抽泣得凄厉如斯……
拖着疲惫的身躯,唐慕云朝啜泣声的源头,一步一步,寻过去。
一个娇弱的身影,在月下,伏在冰冷的砖石中,啜泣着,泪水混着雨,混着血,混着泥泞。
她早已精疲力竭,却依旧不肯停下“爹……爹爹……”
唐慕云轻轻走到她的背后,俯下身来,抓住了那只,早已血肉模糊的手,对上了那双稚嫩,却又充满悲怆的眼。
那双眼中的绝望,在这一瞬,崩塌了。
“姐姐……爹爹……”
“我知道……没事了……”她把她揽进怀里“千千……没事了……”
她在她怀中恸哭,哭得是这样的撕心裂肺,温热的泪水,渗入了甲胄。将那一颗铁石之心,哭得飘若飞絮。
她缓缓的抬起头,看着满天星斗流转,想起人间恩仇绵绵。
她想问。问沧海茫茫,谁主沉浮,问大地茫茫,谁家春秋。
究竟是谁,在翻雨覆云掌控这天下。燃起这万里烽火,只当是赏红莲烟花。恩仇何故,苍生何辜……
“今夜祝捷酒连,帐红旗张,边城不夜,皆只为你一人。慕云不再军中欢庆,到此历次撕心断魂之事,又是何苦。”
“慕云不喜,心中有愧。”唐慕云没有回头,她知道身后是谁“南宫落雪,答应我一件事可好。”
“分明是多情之人,又何苦做这无情之态。”南宫落雪提着酒坛,席地坐在她身旁“罢了,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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