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刘安云揉了揉额头,挺直腰身,众护卫纵使心有不甘,帅令之下,也不得不从命。
”林将军神射,本帅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是旷烁古今。“他挺起胸膛,对准了箭头。
”果是旷烁古今……“像是在嘲笑什么一般,他又呢喃了一遍,兀自解下头盔,盔顶破口沿边,已经完全扭曲凹陷变形,将鬃饰小枝齐根削去的箭矢,正嵌在盔顶,上面还系着一纸诏书。
他戎马一生,多少年来冰刀雪剑相伴,血雨中来,腥风中去,直到方才那势若惊雷的一箭,他才头一次有了死去的觉悟,但是他并不畏惧,刘安云是人,他也怕死,但是,他知道,林霄不会杀他。如林霄起了杀心,方才那一箭,早已洞穿了他的咽喉。
再看向林霄,他不由感叹”金戈铁马身犹稳,笑引敌血洗兵刃,奇。“
”生死一线而色不变,困于绝境而神不乱,奇。“林霄也生出了同样的感慨,只不过,现下并不是惺惺相惜之时”是战是退,全在元帅一语之间,元帅,便给个准话吧。“
此时,为韩总督刘安云的立场举足轻重。
不是因为他地位崇高:他不如南宫业兵多将广,统辖之地也不若燕赵二道辽阔,更何况,南宫业还有天子正名,因此,即便他镇守东都,统辖中原,但地位,却在南宫业之下。
不是因为他权利大,若论实权,比起扶持天子的南宫业,他全权管辖魏韩,但比起司马错、柴勋这样受了王位的一方藩王霸主,犹是不及。
亦不是因他处事公正,人望中天,若论处事公正,各方总督皆有不为人所道之处,若天下封疆大吏之中真有公正之人,林锦荣算一个,曾经的邹桂武也算一个,但绝对排不上他刘安云。
他的立场之所以重要,只因为此刻,太原郡内的魏武军将兵,只尊他一人号令!他若欲战,三万骄兵悍将便披坚执锐,死战不休。
双方都是坚甲精兵,军力相仿。出云军有南宫业这一宿将,但刘安云亦是饱战之将,出云军有林霄和唐慕云这等新锐战将,魏武军中久经黄沙之人亦是不少。
战端一起,鹿死谁手尚不得而知。
再者,无论成败,流干的,是齐人的血。
无数目光投向端坐马背的刘安云,是战是退,便取决于他了。
林霄脸色很不好看,这并不是装出来的,若要将脸色变幻自如,他还没有那个本事。他之所以面色蜡白,只是因为,他已经知道刘安云的立场了。
箭杆之上的诏书,他眼角余光都不曾瞟过。
"魏武不退。"刘安云取下箭杆上的诏书,塞进甲胄之中,昂首傲然道“此诏真伪未明,本帅亦不会去看,贵官若无他事,便回营歇息吧。”
先前,他已辩出林霄身份,诏书之中所携关防印信齐全,根本无从做假,出云军也是在他斥候的查探中明火执仗赶来,他竟然说“将军虚实未辩,此诏真伪未明。”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刘安云的立场了。
军卒们缓缓逼近林霄,再次用盾阵将他围住,长矛顶在他的身侧。这般处境,莫说是林霄,纵使是勇冠三军的赵知麟在此,只要刘安云一声令下,纵使不死,也会被其俘获,成为刘安云与南宫业交接龙城时的筹码,届时,等待林霄这个并州刺史的,将是一座空城。一座,残缺颓败,荒无人烟的空城。
林霄此时,骑虎难下,进退维谷。
纵使右臂长时间引弓有些酸麻,他也不敢有丝毫懈怠,此时,他若松了弓弦,毫无疑问,自己将为魏武军所掳,若是将箭矢射出,自然是能将刘安云当场射杀,林霄对自己的射艺极为自信,两人之间,不过五十余步,不怕刘安云身手矫健甲胄坚固,此箭一出,哪怕有盾卫拼死相护,刘安云也绝无生还之望……
可将其射杀之后呢?
凭借刘安云在魏武军中的名望,他最好的下场,不过是成为一滩肉泥罢了,在这之后,魏武军与出云军,甚至是魏韩与燕赵之间,也会结下无可化解的血仇。
到时,便是亡国之时……
秋风拂过林霄的面颊,轻抚着滚落的汗珠,带来了一缕微凉,也带来了一声叹息“让条儿道出来,放将军归营。”
“大帅,此时擒了林霄……”
刘安云摇了摇头“莫要多说,林将军射艺如神,若欲取本帅性命,本帅此刻,已至黄泉,本帅自问,平生从未亏欠于他人,尔等让条道出来,让林将军归营。”
“是!”纵使不情愿,魏武军士们还是收起了刀兵,退到两旁,林霄也暗自松了口气,松了弓弦,将箭矢与雕弓收好,抱拳一礼“魏帅气量恢弘,下官佩服。”
“不必,林将军还是快回营吧。”他说着,接过一顶蛟首银盔,扣于冠上“我军强援将至,将军切莫贻误了战机。”
“下官有个提议。”林霄方才收起弓,此刻却又拔出刀来“魏武出云,皆为我大齐锐士,自相杀伐,手足相残,国之天殇,我等身为统帅,当竭力避此无谓之战,然今日不得不战,古今皆有士卒代帅而死,不知魏帅,可有豪气,为士卒犯陷?”
“又有何妨。”刘安云策马先前两步,手中九曲飞龙镗指向大地“本帅,接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