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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屋山头的那座辗磨房(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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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歌满一共给队里买过六头牛,给父亲二叔他们买过两头。那时期,祖父之所以得来了看牛的职务,是因那牛是李歌满买的。这在祖父知道了,还不知是多大的讽刺与侮辱?而他的子女用的牛也是李歌满买的,祖父一辈子都不知。

往后分田到户,分到我们家的瞎子牯牛,就是李歌满买的第一头。凡乡下人,没有不知道牛的。就我们父辈,不管是种地的还是读书出来的男人,大都会沟里齐。会沟里齐,就是会耕地,会耕地,就意味可以独自成家,成年了。遗憾的是,这个习俗慢慢就要消失了,现在的乡下男子不兴耕地,有旋耕机,牛也养的越来越少。一则麻烦,每天放啊收啊,一年四季不得闲,对年轻人来说的确是种负担。二则,空着的草滩越来越少,牛也没处好放。要是每天牵着去看,更麻烦。

以往看牛都是孝或老人事情的。

小时候,我就与堂弟建看那头瞎子牯牛,其实也不全瞎,是一只瞎。“他”是故河口年龄最长的一头,喜欢打架,且打遍“天下”无敌手。堂弟建手里老藏着把小刀,碰到瞎子大哥要动武了,就拿出来修尖他的角。“他”的角几乎弯成一个圆。挑着谁了,会流血。一次居然把角挑缺了一寸多,把对方的肚皮挑破了。陪了好些医疗费。因为“他”太喜欢打架了,又老了,二叔当家,七百八十块钱将之卖了。二叔说,他心里真舍不得,被买主牵走时,牛流泪,二叔也流泪。因为买主是个老人,没那些钱,欠了三百。后来还钱时,也是流泪,因为那老瞎牛买去没几天就死了。一说是老死,一说是换主气死,或说想念家里人而死。

第二头是头小牯子,得到了家人的最高评价。性情非常烈。长的油光水滑,是队里最漂亮的一头。小时候我常去牛棚里玩,与我感情很好,无论站在“他”背上还是角上,他都不发怒。有天不知为啥,猛的发慌起来,把我扔到门前沟里那块野刺树里,差点出不来。后来听祖母说,我们的一个堂祖父也是因看牛骑上牛背,牛发慌,穿进了野刺树林。被活活的给刺死了,牛也刺瞎了眼,浑身是伤,那个惨啊……听到这话,我真是好害怕,从此对牛敬而远之。

后来这头牛也卖掉了,得了八百块钱,算是卖到了黄金价。

大约隔了两年,二叔对父亲说,农家没有头牛真不方便,与别人换工也不行。乡下人把自家的牛都看得象命。再说,你忙人家也忙,谁借牛给你呢?错过了播种耕作季节,收入是要打折扣的。于是李歌满就给父亲与二叔买了头黄牛。

黄牛温和些,也不刁。再说黄牛繁殖快。乡下有句俗话叫:黄沙黄沙,三年九条沙。可惜那时乡亲们都不养黄牛。没喂几天,黄牛就病了。不知是忧闷病的,还是本来就有病。在一个大雪纷纷的冬日死了,还没来得极上阁。上阁就是学耕地。父亲与二叔请了好些农人帮忙,用杠子把“她”抬回来。剥皮吃了。幸好也快过年了,很多农人带了三五斤回去。没亏本。

二叔说,这是头傻牛,告了好多次阁,就是上不去,有什么用。不会耕地的牛,农人也是看不起,也不当回事。

大家都在厨房吃牛肉,火锅烧得旺旺的。只有李歌满没有吃。含着眼泪去房间睡了。那或是他买到的最没有用的一头牛。本来它就是菜牛,喂了准备杀着卖肉的,怎会耕地呢?难怪告阁总告不上去。

后李歌满又买了头三个奶子的母牛,下了一头两个奶子的小母牛,小母牛然后又下了一头一个奶子的母牛。那在当时可成了奇闻。祖母认为那是头妖牛,久喂不得,于是就连母搭子的全卖掉了。卖了一千二百块钱。卖得的钱,就给二婶子筑了土墙屋。

还有队里的那辆大牛车,也是李歌满买的。大姑与父亲小时候就用那大牛车拉着柴到故河口街去卖。黑色的大牛车,圆圆轮子,噶古噶古的声响,支起父亲与大姑的童年。

还有屋山头空地的那个辗磨坊,乡亲们一有谷子与小麦就拉到那里去辗。这个辗磨子就如现在的脱粒机,打米机。稻谷小麦搁在巢里,用牛拉着单子围着外面的小巢跑圈圈,拉着拉着就颗是颗粒是粒了。面粉也是白花花的。然后用袋子包裹回去,做馒头咯疙瘩子吃。真是实用而神奇。久而久之,人们的生活已离不开辗磨了。人一到了那辗磨坊,看着白花花的面粉与大米,无不念叨着李歌满的好。

辗磨的日子一般是大好晴天,辗磨安放的地方也宽敞,有大禾场。人们在那里可以聚集,边说谈边等待。久而久之,那儿便成了一个公共诚,有事没事都喜欢往那里去坐谈一气。牛拉惯了辗磨,都不需要牵,自个走,自个的转。这样就有了许多空闲吆喝的时间。有的吆喝吆喝着,便打起了瞌睡,因为谈经说白的人都离开了。一个人在那嘎吱嘎吱的,嘎吱嘎吱的不自觉的睡着了。遇到牛突然发慌,就将辗磨的人弄伤了。有的开始还喜欢带孝子一起去,因为乡下把辗磨当了轻便活。大人一瞌睡,孝子一不小心走到了磨巢里,被牛踩伤踩死了也不希奇;有的把孩子放在巨大的磨盘上,转着转着,孝被转到了上面的磨巢里,被当做小麦谷子一同辗死了。总之那时什么都未尝经历过,也不知道这平常里面潜伏着危机。死一个孩子是经常的事。人们都没有多少时间悲伤。死了就用一个白匣子装着,埋在外滩的树林里。

故河口外滩树林里,时不时的会新葬一个睡白匣子的。起初家里人还去送几天饭,送几天后,就被他她所有的亲人扔在荒山野林了。人称那早死去的孩子为“化生子”。那时的化生子特别多,走错路都是,村下树林到处都有,坟头都不高也不大,也不葬在阴子山上。只要见到野外有一个碗,那里定是埋了个化生子的地方。人们也根本不当回事。割牛草寻猪菜时常碰到。

当然被辗磨辗死了孩子的人家,无不想起来了,还是要骂李歌满一顿。

“李歌满不得好死的,买个辗磨回来干啥?都那样过了几辈子,就他新鲜能得。”

没辗磨时,母亲的半桶很吃香,人家收割都来借。尽管母亲的半桶退出了江湖,但大家伙并没有忘却,一提起来便念叨着母亲的好。对李歌满倒褒贬不一。但大多数的乡亲还是念叨着李歌满的好,一辗粮食便念。“没有李歌满,哪来的这么干净的粮食吃呢,也不知道没有辗磨的时候,粮食是怎么吃的?肯定粮食中夹有谷粒了。”

李歌满只要一听见屋山头的辗磨一响,心底也是悲喜半掺。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还是做对了,的确那被辗磨辗死的孩子们太冤了,没有那辗磨子,他们怎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