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拂过,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扶桑花香气。香气幽然如蜜,久远深凝,让人顿感一股清凉幽深之气从喉头徐徐沉下,回荡于五脏六腑之中,舒服畅适至极。

宇文邕和含阳穿过一片盛放着大红色扶桑花的扶桑林,来到湖边的一座亭子里。宇文邕怎么也没想到,紫微别苑里别有洞天,竟然比他的御花园还要漂亮,不愧有天下第一首富的称号。

二人相对坐于石桌两侧,桌上摆放着红虞为他们提前准备好的晚膳。含阳为宇文邕斟了杯酒,相视一望,一干而尽。

宇文邕替他斟满第二杯,又为自己斟了一杯,举杯道:“再次感谢含阳的仗义相助,朕如今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如若能够成功将宇文护一党铲除,朕希望你能留下来辅助朕一统天下。你有将相之才,朕一眼就看得出,所以朕不想你的才能被埋没。”

含阳与宇文邕碰杯后,再次仰头喝下,淡淡说道:“我帮助你并非因为你是明君。其实对于你是不是明君,我根本不关心。我帮助你,只是因为不想郡主为难。我从小被长公主和主公收养,他们有恩于我,临死前将澜氏产业和郡主托付给我,我不能负了他们。所以,什么将相之才,陛下你的心意我领了,以后也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宇文护城府极深,并不好对付。我既然已经答应郡主要帮你,也希望你能护郡主平安。”

宇文邕点了点头,“世上再难找如小叶这般蕙质兰心又善良的女子,朕定会护她周全。”

“关于郡主今日所提的铲除宇文护的对策你怎么看?”

“小叶句句说中要害,朕也早有这个计划,所以决定奋力一搏。就由你这边搭上宇文护这条线,朕就以筹集赈灾粮款为由,亲自去探一探七大柱国后人的口风,说起这七大柱国,除了元氏因当时地位尊崇而挂名,实际上是六柱国,各督两个大将军,所以还有十二大将军的后人。有的已经做了宇文护的走狗,有的被发配到了边陲之地,永世不得入京,还有的被宇文护斩草除根,情况不尽相同,若巡视完这一遭,恐怕得需要一年半载的时间。”

“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二十二年,终灭吴国,报血海深仇;秦始皇忍气吞声隐忍十年,终扳倒吕不韦,亲政掌权。所谓有志者事竟成,大概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十年的时间你都熬过来了,接下来的一年半载又有何惧?”

宇文邕沉默地望了含阳一瞬,转而将目光移向旁边的湖水。

月光透过轻轻浮动的薄云,如水般洒在平静的湖面上,影影绰绰,美不胜收。

他突然心中一震,发现自己自登基到现在十多年的时间里,从未真正去用心观察过周围的环境,更未感受过这样静谧美好的夜景。

不过黑暗终究会结束,他坚信,黎明很快就会到来。

“陛下,有件事情希望你能答应我。”含阳突然开口道。

宇文邕敛了思绪,将目光移向他。

含阳继续道:“若是你去河州的话,莫要让郡主跟着。我不希望她再受到任何危险和伤害,可是没有比紫微别苑更安全的地方了,所以,我希望你能阻止她,不要让她跟你同行。”

宇文邕点点头,她为他付出的太多了,此番出行,实在太危险,万一被宇文护那只老狐狸发现蛛丝马迹,他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最后的拼力一搏,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虽然答应了她要一起并肩作战,可他又如何忍心带着她出生入死呢,于是对含阳保证:“你放心,我不会让她跟我去冒险的。”

含阳点了点头,“关于长安城内灾民的问题,明日我就吩咐下去,由紫微别苑门下的长安分行前去赈济。”

话音一落,宇文邕突然站起身来,给含阳行了一礼:“朕代表周国的子民谢谢你。”

含阳摇了摇头,“我早就说过,我做这些,全是因为郡主。”

“陛下。”宇文神举前来,俯身在宇文邕面前提醒道:“陛下,时候不早了,该回云阳宫了。”

宇文邕回道:“你先带着天狼卫回去,朕不放心小叶的伤,今晚上就留在这里陪她。”

“可是,陛下……”宇文神举欲言又止,神色担忧。

宇文邕明白神举在担心什么,嘴角溢出一抹苦笑,冲他挥了挥手,示意他不用担心。

神举意会,看了一眼含阳,这才不舍的离开。

宇文邕返回澜叶的闺房,发现她正趴在榻上睡得香甜,嘴角噙着一抹微笑,不知道这丫头又做什么美梦了。

他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她的身边,温柔地望着她。

有时候他真想问一句,她究竟哪来的执着和勇气,能不顾性命地如此待他。明明是齐国人,却对他这个傀儡皇帝情有独钟。

世人都会因他这个傀儡皇帝而挖苦讽刺他,甚至低看他。只有她,敢用一颗赤子之心去爱他,保护他,全力支持他。

他一直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活在饱受威胁中不可自拔,他一直以为自己这一生的遭遇根本不可能会去爱一个人。

她的出现,彻底融化了他坚硬又冷傲的心。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小叶,上天终究是待我不薄的。

突然,澜叶身体有明显的不舒服,睡梦中的她开始动来动去。大概是因为后背的伤口在愈合,痒的难受,她便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挠,宇文邕见状,忙紧张地抓住了她的手阻止了她。

澜叶被惊醒:“你没有回云阳宫?”

宇文邕抓着澜叶的胳膊,慢慢将她扶起,小心翼翼的将她搂进自己的怀里,柔声说:“我让你受苦了,伤口正在愈合,肯定会痒,不过千万别去挠。”

澜叶点了点头,幸福地享受着在他怀里的丝丝温柔。

“你不困吗?”澜叶将他衣袍的衣角缠在自己的手指上把玩着。

“不困,小叶,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嗯,什么事?你说!”

“照顾好自己,不要让我担心。”

“我一直都把自己照顾的很好啊,这次的受伤是个意外。”澜叶笑嘻嘻说道。

宇文邕神色复杂,她根本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弃长安,选择奔赴河州,是一场生死较量,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有幸能回来,万一事情败露,便是必死无疑,他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一想到这里,他满腹惆怅,环住澜叶的手臂又紧了紧。

“哎呀——”澜叶惊呼一声,挣扎着脱离他的怀抱,握紧小拳头轻轻捶了他的胸膛一下娇嗔道:“你弄疼我了。”

宇文邕见她撅着嘴,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煞是可爱,若不是她有伤在身,如此良辰美景之时,真想就此将她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