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吧言情小说网 > 武侠仙侠 > 盐道 > 荡寇(14)

老聂去后厨安排了清瘦道人的菜,回来时端了两盘水饺,往黄石山和陈诚桢面前一放,背对着道士朝后努努嘴:“出家人竟然还要吃驴肉?还要喝酒?”去烫了酒给道士送过去后,过来落了座。

清瘦道人或许是感觉到了老聂的心思,他连看都不看老聂,自斟一盅先嘬了一口,拿筷子轻轻敲着白瓷酒壶,旁若无人地吟道:“茫茫古堪舆,何日分九州……”陈诚桢一听,便知他唱的是宋末元初黄庚的《醉时歌》:

茫茫古堪舆,何日分九州。

封域如许人,仅能着我胸中愁。

浇愁须是如渑酒,曲波酿尽银河流。

贮以倒海千倾黄金垒,酌以倾江万斛玻璃舟。

天为青罗幕,月为白玉钩。

月边天孙织云锦,制成五色蒙茸裘。

披裘把酒踏月窟,长揖北斗相劝酬。

一饮一千石,一醉三千秋。

高卧五城十二楼,刚风冽冽吹酒醒,起来披发骑赤虬。

大呼洪崖折浮丘,飞上昆仑山顶头。

下视尘寰一培塿。挥斥八极逍遥游。

道人吟罢,不经意间左右瞥了一圈,正看见黄石山手旁的乌鞘雁翎刀,他神色一变,便有意无意地不断打量着黄石山。

以黄石山的修为,又如何感知不到这清瘦道人在背后注意他呢?他似乎是漫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正好撞到了那道人的目光,黄石山不动声色,回过脸去举酒对老聂:“感谢盛情款待,容兄弟回敬一杯。”一口将酒喝得干干净净。

尽管老聂是酒庄老板,但他酒量还真不怎么样,看到黄石山喝得痛快,他也只好咧咧嘴把酒喝了。因为下午还要赶路,黄石山说心意已经表达,酒就不喝了。老聂一听,暗中松了口气;只是彭春不舍,但也不好继续劝酒,就不住地给黄石山和陈诚桢夹菜夹水饺,招呼他俩多吃一些。

汤足饭饱,对面客栈的伙计过来说已经备好马,两人遂起身向老聂夫妇告辞。彭春说声“稍等”,去后厨提了一个蓝布包袱回来,塞给陈诚桢:“带着路上吃。”陈诚桢一搭手,就感觉到包袱热乎乎的,他没再推辞,斜挎到肩上,和黄石山一起拱手施礼:“再见。”

彭春眼看着陈诚桢,嘱咐道:“以后从这里走,千万记得过来看大姐一眼。”

陈诚桢点点头。几个人一起出门,客栈伙计解了缰绳递过来,黄石山和陈诚桢翻身上马,两匹马在原地左右踱着步,黄石山朝老聂和彭春说了声“告辞”,轻轻一抖缰绳,胯下坐骑就迈开了小碎步,陈诚桢看了看老聂夫妇,没再说话,催马跟了上去。

两人在长街尽头消失后,老聂扯了彭春一把:“回去吧。”两人一转身,差点儿和一个人撞个满怀,抬头一看,竟是清瘦道人。

道人问:“那俩人……是做什么的?”

老聂没说话,瞪了清瘦道人一眼,拽着彭春就回屋了。

道人也不恼,站了一会儿就回屋接着吃酒去了。

彭春回到座位上静坐良久,才挽了衣袖收拾桌子,她端起黄石山面前的盘子时,不禁“咦”了一声,盘子底下赫然压了三枚银元。彭春微微笑着摇摇头,把银元收了。

第二天下午,师兄弟俩在馆陶境内用过午饭,准备分道扬镳。黄石山将雁翎刀交给陈诚桢:“老三,你回家照顾好师父,等我把事情查明办妥,我就带大师兄回家。”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二师兄。”陈诚桢把雁翎刀收起来,从钱袋里取了一枚银元,接着把钱袋递给黄石山,“前面就是山东地界了,我回家跟师父说一声,接着就去找你。”

“你听师父的吧。”黄石山翻身上马,大声道,“我到盐镇直接去盐务公署,你去的话,不要出面,咱俩在距盐务公署最近的客栈碰头。”

“好!”

黄石山对陈诚桢点点头:“那我走了。”说完打马便走。陈诚桢也纵身上马,拨转马头,一挥马鞭:“驾!”

傍晚时分,黄石山在一条大河旁歇脚。他在河滩上遛了一阵马,把缰绳往马鞍上一搭,拍了一下马背:“喝水去吧。”坐骑小跑着去了水边,低头便饮。黄石山走到水边,捧了清凉的河水洗了几把脸,撩衣襟擦了擦手,起身四望:

清粼粼的河水自西北而来,三四丈宽的水面洒满了落日的余晖,宽阔河床上的粼粼波光宛如流淌了一河细碎的金子;河水在黄石山面前轻柔地一转,向东流去,远处平林漠漠,如烟的暮霭轻笼了它绵延暗淡的轮廓;河对岸零星地散落着三俩个小村庄,袅袅炊烟在村子上空缭绕……

黄石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扯了一下,一阵阵心痛和凄楚掠过心头。

他的家乡也有一条这样清澈的大河,一年四季总是呈现出不同的风景,那里曾是他和酗伴们的乐园,摸鱼捉虾,洗澡偷瓜,滑冰。黄石山八岁那年,八国联军和义和团在京津开战,并很快祸及他的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