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幼时,生茶一直作为符长宁最爱喝的东西源源不断的流入到符长宁这里。再后来,符长宁嫁去了建蒙国,底下人也不敢断了符皇后的生茶,只是建蒙国不产这个——建蒙国气候不行。没有天岚国的湿热温暖,哪怕是符长宁特意找了天岚国最有名的培育生茶耔的师傅过来,搭棚养茶,也养不活娇嫩异常的生茶。于是,每每从岚境之中快马扬鞭的运送过来的生茶,成了符长宁每日打发时间的饮品。只是这个生茶经过了岚境到建蒙国的这么一大段儿路,早就已经不再是最新鲜的状态了,也就渐渐地叫符长宁失去了喝生茶的乐趣。
后来,符长宁不得不捡拾起了煎茶的技艺。她的母后是调配煎茶的一把好手,母后煎出来的茶鲜香无比,符长宁总也是学不会那个味儿。但是时日一久,虽然这其中有些抱憾,但符长宁竟也习惯了自己的手艺。
煎茶这项活计,可不像是泡茶煮茶一般,这是一个人一个味儿,符长宁从不加以他人之手。
然而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屁大点儿的什么“大重国”,她想吃个煎茶都难的要命——煎茶的大部分配料,在大重国来说都是十分不好找的。倒也不是说多珍贵,只是胡族人不大爱用这些。远的不说,姜丝,胡族人就从来不用。
每次也就只是成德在边境贸易的时候会留心给符长宁买一些回来囤着,但是新鲜的和不新鲜的就是不一样,符长宁也为此烦闷不已。
现在,居然在这个破花日殿里,连道煎茶都喝不上了,符长宁怎么能不怒呢?——其实符长宁这个人很奇怪,有的时候人故意气她、欺她,她反倒是轻飘飘的那么一笑,不会放在心上。然而如果像是这种奇怪的方面,符长宁倒是变得分外易怒了。
符长宁捧着手里的茶杯,越喝脸色越不好,喝到了最后,简直要叫婵衣以为,自己是不是失手在茶杯里头放进了什么不该放的东西,才叫自家主子的脸色变成了这样。
——幸好婵衣自己心里头有谱儿,自己也不是那种手爱抖的人,才没被自己给吓死。
符长宁在那里脸色不好,狄秋哈娜次妃敢说什么啊?那个成德就更不敢说什么了,俩人跟鹌鹑似的缩在那里,不言不语。
还是女子更有韧劲儿、更胆子大一点,狄秋哈娜次妃就在屡次开口都被符长宁噎回去的当下,还敢开口撩拨的符长宁呢,“安宁姑娘喝的茶,可是上次贸易得来的‘大红袍’?”
符长宁瞥了一眼狄秋哈娜,没吭声。
狄秋哈娜怯怯的笑了笑,她看了一眼成德,说道,“还是安宁姑娘会喝呢,听闻这‘大红袍’是用十匹骏马交易而来,统共就那么丁点儿,陛下也舍得尽数都给了安宁姑娘……”
狄秋哈娜的汉话说得也很好,也不知道是谁教的,纯正的竟仿佛没有一丝口音,比宜荣公主和文襄公主她们的汉话说得还要更好一些一样。她这会儿闻言软语的说着这话,竟是半点儿不让人觉得厌烦。
符长宁看着狄秋哈娜次妃莹莹的双目,就这么叹了一口气,放下了茶盏,说道,“在我们那里,好的茶一壶千金,有价无市,更别提是几匹烈马可以换得到的了。我来了你们这里,连我自己都不明白,我的要求怎么会越来越低了,这种档次的大红袍,我还能当做宝儿一样不离手的喝。在我们那里,这样的茶,有一个专门的词来形容,叫做‘陈粕’。”
狄秋哈娜次妃看着符长宁认真的双眼,尽管她并不知道那句“陈粕”是什么意思,但是也知道并不是什么好话,她双眼一红,就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
符长宁看着外头天色渐晚,人生也渐渐地停息了,于是放下茶盏站起身,说道,“外头人已经不是很多了,我就回去了……”说着,婵衣连忙召唤守候在外面的子衿子佩和淹留他们,一贯进来将东西都收拾好了,符长宁就在这般前呼后拥的气派之下,犹如一个前来巡视领土的得胜将军一般,倨傲的扬长而去了。
狄秋哈娜次妃站起来,朝前走了两步,似是想要去挽留一下符长宁,但是她因起的急了,脚疾又犯,竟是踉跄两下,险些跌倒在地上。
幸好一旁的成德手疾眼快的将狄秋哈娜次妃扶住,狄秋哈娜次妃那一头褐色的柔亮的蜷发顷刻之间便如同瀑布一般,铺满了成德的整个手臂。狄秋哈娜次妃依偎在成德健壮的怀中,轻声抽泣的用胡语说道,“哥哥,为什么安宁姑娘这么讨厌我?”
成德心疼的抱着狄秋哈娜次妃,轻声哄道,“她的习惯本与我们不同,你不需要去迁就她……下次再也不让你看到她受委屈了……”
符长宁可不知道那边儿她的“无心之言”又将个狄秋哈娜次妃打击的够呛,她在回去的路上,成德早就吩咐了人赶紧套了犊车给她,不然成德可很怕符长宁再走个个把儿时辰,那明儿也就甭起来了,毕竟也没几个时辰好睡了。
坐在犊车上的符长宁被晚风那么一吹,是觉得通体舒泰。旁边儿还有个贴心的婵衣在那里捏肩揉背捶腿,别提有多惬意了。
婵衣轻声的问符长宁,“方才主子为何那般激怒那个狄秋哈娜次妃?”
“……有吗?”过了半晌,符长宁才懒洋洋的回了一句,“我有激怒她吗?”
婵衣半晌无言。
可能在符长宁的心里,那种无关紧要的小角色,真的是不值一提,也不值得符长宁放在心上吧。也许刚才符长宁说的话真的是无心激怒那个狄秋哈娜次妃,但是符长宁也无心去讨好她,所以就率性而言了,至于说这种“率性”会不会去刺激到别人,对不起,那不在符长宁的考虑范围之内。毕竟被她面对的对象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符长宁也没必要费心去为了这么一个人解释或是改变一些什么。
符长宁就是这么样一个人。
有了犊车的接送,符长宁回去的路上自然是快了许多。然而就在快要抵达关雎殿的时候,符长宁忽然觉得这么坐着犊车吹着夜风很是舒服,于是叫婵衣跟那车夫说,再绕着草原走几圈儿,本宫没玩儿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