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吧言情小说网 > 穿越言情 > 杀戮与冤狱 > 第5章 再苦再难也要坚强

郑航不愿做那个退出的人。他心气很高,争强好胜,即使不为当官,也不能被别人比下去。何况,他理解关西的心思,局里僧多粥少,警多位少,在这么一个狭小的上升通道里,这次考核为选拔真正的人才突破了瓶颈。

理论测试,郑航不怕,但他拼命地跑,不停地训练,不论是单双杠、攀绳,还是俯卧撑,只为通过三项体能测试。

昨晚开展的是处警追捕实战演练考核。关西和贾诚模拟多种场景,参与者都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以前,郑航做梦的主题总是爸爸或妈妈,他在暗夜里寻找、呼喊,看到突然出现的父母,却又猛然惊醒。而现在,他的噩梦变成了鲜明的彩色,充满暴力的气息——闪烁的警灯,尖叫的警笛。他不停地向前奔跑,沿着无尽的遂道夺命狂奔,一路上全是火红的枪弹四处窜飞,爆炸,轰响,摧毁,鲜血淋漓。

有好几个夜晚,他突然惊醒,努力遏制住自己疲惫的叫喊声;还有的时候,他只是躺在铺上,感受来自身体的悸动,默默地舔舐白天留下的伤口。

到了早上六点,起来,再次投入训练过程。

已经过去一个多月,还有半个月。不能表现出软弱,不能暴露缺陷,只能默默忍受。

郑航拼了命也要熬过去。他父亲曾是局里最年轻的派出所长,最年轻的刑侦队长,现在的局长关西只是父亲的后任接替者。父亲遭遇了不幸,他要更加坚强,做一个父亲一样的人。他在参与竞争者中年龄最小,但名气最响。每次列队,总有人在背后小声议论他。“他就是郑平的儿子。”“他妈妈也没了。”“孤儿……”

大哥大叔辈的竞争者们大都侧重于体能训练,实战已了然于心,他却正好相反。

走到楼下,操场转角处聚着一群人在谈天说地。都是参与升职考核的竞争者,看来他们正要开始今天的训练,碰在一起,总要聊几句。院校毕业的向军转干部请教枪械知识,军转干部则向院校生请教警体技能。只要敞开心怀,尽管处于同一竞争平台,大家也乐于助人。

郑航绕过人群,走到公安局后门。外面便是西苑公园,清凉的晨风徐徐吹来,带着清新,带着花香,好像给了他一个爽神浴。

他径直朝着上山的小道爬去,然后慢慢加速。痛苦、烦恼、伤害,茂密的绿叶像一帧帧标语:我行,我自信,我一定成功。

“再苦再难,也要坚强,只为那些期待的眼神……”郑航气喘吁吁地默念着《从头再来》的歌词。

疼痛不已的身体在抗拒,腰肋断了似的,托不起上面的躯干。但他没有停下脚步,无论怎样,都要继续前行。一步一步地,任由疼痛一点点加剧。

郑航明白这个道理。十二年前,他就懂得——爸爸牺牲了;十年前,他彻底懂了——妈妈死了,他站在大青山公墓高高的石阶上,遥望着苍茫的云天,那里有一只鹰在孤独地飞翔,他要做那只鹰,不,他要像鹰一样活着。

3

走到收容救助所门口,宝叔靠着廊柱悄悄地观察。对面街区中央,一道很窄的门脸,虚掩着,没有挂任何招牌,但门框上贴着一张手写告示:“社区自愿戒毒管理中心,见面时间:每周一至周五上午九点至十一点。”

现在不是见面时间,但门是开着的。宝叔退后几步,向两边张望,楼右边一道严密的栅栏挡住了入口,左边是一条双车道的马路,隔开了收容救助所和管理中心。他顺着柏油马路,走在楼与车道之间,过了一道石灰拱门,来到一处院子。两排整齐的桂花树,几丛灌木,零散的草皮,大小十几根塑料凳子上坐着一群男男女女,有的在抽烟,有的在吃食。一地的烟头、果皮和空易拉罐。

宝叔心里涌起厌恶和怜惜,感觉自己来错了地方,但他明白自己这身广告衫、牛仔裤、破靴子的打扮,和这里的人没什么两样。

再往里面走,却有人看守。注意到宝叔走过来,立即喝令他止步,等待喊到名字再进去。他想真的走错了地方,这里还是收容救助所,难怪如此脏乱。接着,他又想到自己也曾是他们中的一员,不该歧视。贫困的原因很多,有人因为暂时受挫,有人因为负债累累,有人因为走投无路。有人好吃懒做,有人身患恶疾,有人自暴自弃,有人被剥夺了应有的权利。许多人出于生活所迫,而不是自主的选择。酗酒,吸毒,不务正业,文盲,没有一技之长,没有人生目标,各种原因导致他们无力赚钱,只能沉到社会的最底层。时间一长,便永远失去了重新站立的能力。这样的人生能改变吗?

政府的救助也不过维持现状罢。

宝叔决定执行B计划,在看守的门口转身,步行几公里,来到贯通辰河大道的佘湖桥下。他边走边思考,怎么跟某种人沟通,找到他需要的东西。

日头缓缓下沉,气温也降了下来。宝叔的目光锁定在一棵银杏树下的三个人身上。他们懒洋洋地躺在破棉絮上,轮流抽一根烟、喝一个矿泉水瓶里浑浊的液体。那瓶里装的肯定不是水而是酒。目前,辰河还没有出台什么规定管理流浪者的行为。

宝叔盯着三个流浪者看,其中两个反盯着他,不过眼里没有明显的敌意。作为曾经的流浪者,他一直牢记要与任何流浪团伙保持距离。没有人生目标的流浪者极易被激怒,发生难以预料的后果,尤其在酒精的作用下。他已经自觉做一个遵纪守法的人,回归法律和秩序的保护。但现在不得不放弃自己的谨慎。

他向那三个人走去,逐个观察。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右脚重度残疾,背靠银杏树坐着。头发大概有大半年没有修剪了,粘糊糊的,用一根红绳扎着。上身穿着一件警服长袖圆领衫,心口的“polioce”十分惹眼,下面穿着一条沙滩短裤,露出两条参差不齐的腿。这时节穿短裤似乎少了点,不过当你看到他左边光着脚丫,右边膝盖截肢处肉乎乎的反光,就不会再有其他情绪了。

第二个看起来像欧亚混血儿,满头半黄半棕的卷发,鼻子很高,脸上大块大块的白斑,斑块的肤色像白种人。大约二十多岁,针织衫,牛仔裤,虽然脏,但穿着整齐。很瘦,面呈病态,一眼便知是个吸毒鬼。第三个人背对着宝叔盘腿坐在草丛里,尖削的肩膀挂不住衣服,破了几个大洞的黑色毛衣松垮垮的,几乎可以想见一排排肋骨。他的头垂在心口,似在悔罪,似在冥想,但肯定没有睡着。

宝叔说:“想好好吃一顿么,兄弟们。”他装成同类的样子,指了指城市方向。

男孩的眼睛亮了一下,混血儿冷冷地盯着他,说:“有什么条件?”

“没什么,我也想吃了。我是宝叔,原来在瑶光混的。”

混血儿别过脸,嘟囔了一句。根据宝叔对不礼貌语言的敏锐观察,那是一句国骂。但现在重要的是跟他们打成一片,管他呢。

男孩开了口,努力表现得友好,但避开了宝叔的目光。“我是计伢子,这是我大哥爱军,我叫他军哥,这是……”男孩正准备介绍下去,背对宝叔的人忽然伸出肘子,撞了一下男孩的腰,痛得他叫出声来。

“很高兴认识你们。”宝叔进一步靠过去,伸出手,希望这手势能够表达他的善意和信任。男孩和混血儿僵住了,气氛有些尴尬。

宝叔想绕过去,跟第三个人打招呼。那人却突然微微侧过身,开了口,声音不阴不阳。“你现在日子好过了,想逗我们开心吗?”

宝叔闻言一震。这声音,这声音……太熟了。

他不喜欢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也不欢迎他。

这个世界没人对他负责,这是他从小就怀疑的、令他伤感的事实。只是那时他还相信奋斗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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