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红妆,叶大将军几乎把家当全抬进镇国公府了,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热闹非凡,听说新娘已经进了镇国公府,还有嫁妆未出将军府。

叶梓亮由四个哥哥送嫁,徐宥菲以婢女身分陪嫁。

国公府喜宴,两个皇子都到场庆贺,侯一灿却在宴会中途离席,一匹黑马,趁着夜色出城,敲开关家庄子的大门。

他的脸很臭,满脸满眼的忧郁。

关宥慈扬眉,转身喊一嗓子,“双玉、双碧抄家伙!有人欺负咱们爷,砍人去!”

这一嗓子喊得满脸愁苦的侯一灿噗哧一声,笑了。“我现在终于知道自己耍痞时有多讨人厌了。”

望着他的笑,她也跟着微微一笑,“爷笑起来倾国倾城,孟姜女的眼泪都要甘拜下风。”

他掐掐她的脸。“行啦,你还是皱紧眉脸当你的小老头子比较顺眼。”

关宥慈回道:“当奴婢还真困难,闷了、嫌绷,笑了、嫌痞,真不知是主子难缠,还是奴婢长得不够好看。”

侯一灿很清楚,她在逗他,她看不得自己心苦。

坏坏地,他把一坛陈年老酒往她怀里一塞,她连忙用双手捧好,天,真重!

她终于如他的愿,皱起眉头扮老头。

关宥慈抱着老酒走到园子里,往石桌上摆去。

侯一灿勾住她的肩,说道:“宥慈,陪我喝酒。”

“好啊!”她进屋取来杯子,打开酒坛。“爷,咱们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五人,今晚,爷不孤单。”

这话,红了他的眼。

他以为只要找到亮亮,就可以终结孤单,没想到他找到了,却依旧孤单。

仰头喝掉杯中美酒,侯一灿眯起桃花眼,笑道:“宥慈,等你长大,嫁给爷吧,敢不敢?”

关宥慈点点头,“爷敢娶,我便敢嫁。”

“如果是妾,也敢嫁?”

“没有什么不敢,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是爷说的,好端端的为啥要做妾,难道是为了郎有情、妹有意,不离不弃、一世深情?难道是为着你泥中有我、我泥中有你,生生世世牵绊不息?骗鬼呢,做人小妾,不过是为了富贵锦衣、珍馔美食,奔个好前程罢了,是男人蠢,蠢得在小妾身上寻找一生一世。我不信聪明的爷会让自己变蠢。”

侯一灿大笑不止,问道:“说说,我还讲过多少胡话?”

“什么胡话?明明是箴言,我一字一句皆奉为圭臬。”

“我何其有幸,教了个好学生。”

“爷一向幸运。”

“脸皮越来越厚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爷的皮厚,我的皮怎敢薄了。”

“怎么办,我越来越喜欢你了,要不,真的跟了我,好不?”

关宥慈没把他的话当真,画饼不能充肌,水中泡影不能串成项链,今晚的一切,源头是悲哀,天底下没有几个人可以把悲伤酿成幸福,她就没有这种本事。

这天晚上侯一灿醉了,却不愿意回到屋子里歇下,硬是拖着她上屋顶看月亮。

他说:“我看开了,也许亮亮和我是七世夫妻,得耐心等待七世的错身而过,才能等到完美结局。”

还要再等上七世?这哪里是看开,根本是看不开,但是她没应声。

他说:“没有经过风雨,迎不来彩虹,没有黑夜,哪得天明,我等、我捱,我就不信等不来我的彩虹。”

他说:“宥慈,对于婚姻不要急就章,不要为了结婚而结婚,要真的爱上了、觉得值得了,才可以嫁,经过守候的果实才会甜美。”

他说了很多,每一句话都在告诉她,守候。

这哪需要他说,她早就学会守候,早就明白,当爱情只是一个人的事,守候是唯一的步骤。

他说着说着睡着了,她也听着听着睡着了。

隔天,关宥慈是在自个儿的床上醒来的,而侯一灿离开了,这一次,他整整消失一年。

去了哪里?不知道,她能做的……还是步骤一,守候。

这个过年,关宥默和关宥善回来陪关宥慈。

她做了很多菜,三人围炉守岁、祭拜祖先,她试着开心,但有困难,因为她暗暗期待着能和去年一样会有个不速之客来敲门。

但,并没有。

新年过完,关宥慈姊弟俩十五岁了,关宥善开始担心起姊姊的终身大事。

关宥慈理都不理,“咱们的家还没立起来,谈什么终身大事。”

六月,冰山美人上了一档大戏,是关宥慈的小说改编的,殷盼盼

亲自登台演出,不只男人喜欢,女人也爱,不少富户请她们上门表演。

一不小心,冰山美人从青楼变成戏园子,于是殷盼盼忙得焦头烂额,忙着扩大冰山美人的规模,也忙着转型大计,于是关宥慈的书更多人问,更多人买。

关宥默和关宥善返家时,关宥慈得意洋洋地亮出银票,说他们已经有近两万两的身家,足以在京城里买一幢三进宅子。

侯一灿眼里的小钱,却是她的成就骄傲。

九月,关宥默和关宥善参加乡试。

这次,没有人转移关宥慈的注意力,看榜单的时候,她紧张到肚子疼。

知道大哥拿下解元,而弟弟也考上第八名时,她没急着让两人回家,而是坐着马车,催着刘叔快马

加鞭回府,她狂泻肚子。

乡试结束,两兄弟书念得更卖力。

放假不回家,跟着柳夫子到处拜访名儒、贤臣,谈谈治国之道、论论政治民生,明年的春闱,将是成败的真正关键。

关宥慈也埋头苦干,侯一灿的铺子越开越多,她需要理的账册量也越来越惊人,幸好她不怕吃苦,不是他嘴里的草莓族、豆腐族,还有,她的小说写得更勤了,她信誓旦旦,不管两兄弟在哪里当官,她都不会让他们穷得去贪。

有一天,关宥善突然问一句,“接下来呢?”

这是重点,接下来呢?

等他们考上进士,他们要不要在皇上跟前自表身分?不说,如何为关家立祠,说了,那位攀不得的生父会不会造成他们的痛苦?

他们无法做决定,只能先搁下。

就这样,他们继续各忙各的,关宥慈忙得足不出户,忙得双耳不闻窗外事。

十月中,侯一灿回来了。

他在深夜里进的门,关宥慈被他的狼狈模样吓了一大跳。

他留了胡子,遮住大半张脸,身上风尘仆仆,黑了、瘦了,一双眼睛却依旧炯炯灿亮。

一开口,他问“有没有酒?”

她点了头,微笑,去年酿的梅子酒正醇厚。

“可饮一杯否?”

她又点头,微笑,举杯邀明月,不是他们第一次做。

侯一灿笑开。

他曾对杨掌柜说道:“天底下,美丽的、温柔的、可爱的女人很多,但是会让人感觉舒服的很少,关宥慈是一个。”

是这句话让杨掌柜认定爷有意于她,私底下让杨婶娘教她为妾之道,所有人都认定她不足以当爷的妻。

可是关宥慈从没想过为妾,她不愿意与人相争。

又是爷说过的,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上是不道德的行为。

她同意,不是因为她重视道德,而是非要为妾的话,她只想当爷的妾,可是爷所有的心思只愿意给温暖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