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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兴寺跟鸡鸣寺不一样。鸡鸣寺说到底是一个偏远小城边的小庙,庙小佛少僧也少,巴掌大的地方,可忙的事情也少。而景兴寺是北魏以来的大寺院,坐落在繁华的洛阳城里,平日香火不断,再加上无遮大会临近,每个僧人都忙得像陀螺,自然不可能派两个小沙弥看住我。而洛阳城也不同于巴州城,没有许家人要找我,是故也没有必要看着我。

静慈师傅几日来不断有人来访,她除了会客便是静养。慧明师傅在她身边打点照顾着,也无暇顾及我,只对我说:“阿草,你莫要乱跑,这几日师傅在替你找人,一旦找到合适的人,便会帮你引荐,打通关节。”

母亲在巴州煎熬着,我又如何等得住?到洛阳的第三天,静慈师傅来了一大群客人,与本寺的主持一起会客,我趁人不备,溜了出来。

我沿着记忆中的那条路一路走到洛水边,穿过新中桥,游荡在北城那宽阔气派的大街上。我不停地来来回回地走着,用脚丈量着洛阳城里的道路。北城多豪宅,围墙之内,大多数是官宦人家,街道比南城清静许多。我从南走到北,再从北走到南,甚至再通过新中桥游荡到星津桥。

星津桥是连接皇城和南城的唯一的直接通道,有官兵把守。

在外面游荡了两三个时辰,我已经饿得发虚。我偷着出来走得匆忙,身上既没带干粮,也身无分文,顿觉头上的阳光炙热得令人晕眩。守桥的两个兵哥哥看我不断地游走徘徊,感到奇怪,时不时地向我看过来。

也许他们觉得我是瘦小的孩子,所以并未十分警觉,也没有过来为难我。如果我是一个彪形大汉,估计他们会把我抓起来质问一番。

我累及了,坐在路牙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发呆。身后的几家店铺飘出阵阵的饭香,我忍不住地咽了几下口水。

正在我的注意力被烧饼的香气所吸引的时候,身边忽然一阵躁动,只见几匹高头大马自桥的那边一涌而出,手里挥舞着响鞭,在空中挥出巨大的声响,嘴里喝喝有声地呼喊着什么。

桥边的守卫立刻提起了精神,向大街走了几步,叫道:“净街了净街了,闲杂人等切莫靠近!”

路边的行人一时间呼朋唤友,互相搀扶拉扯着躲入屋檐之下,远远眺望着星津桥的那一头。

前面穿着盔甲的官兵们,沿着大道向东转,一部分在前头开道,一部分自两边散开,将道路围成一道人的屏障。

轰隆隆的马蹄声车辇声,呼猎猎的旗帜飞舞声,远处一队黑压压的方阵滚滚而来,如排山倒海。

我听到旁边有人问:“这是谁,排场真够大的!”似乎是个女人。

一个老者回答道:“这是太平公主的仪仗。”

呵,太平公主,就是那个在女皇面前说一不二,集万千宠爱在一身的太平公主?

那个女人又问:“你怎知就是太平公主?或许是哪个王爷呢?”

那老者道:“我在洛阳城住了这许多年,公主的仪仗见过无数次,识得的。再说,如今各王都十分低调,只骑马出入。”

“公主如今是天朝最有权势的人吧?”

“女皇就喜欢她即使有权势,也不仗势欺人。”

隆隆的车驾的声音越来越近。母亲的命也许就在这一线之间。我的心咚咚地跳,已经快跳出了这还有一口气的腔子。我深深地一个呼吸,自那守军的缝隙中钻进人肉的围城,快速地冲到道路中央,跪在地上,匍匐着磕头,大声喊道:“冤枉~~~~公主,民女冤枉,望公主为民女做主!”

我的话音未落,就被一根粗大的鞭子打在背上。那鞭子是如此的粗重,火辣辣地甩在我的血肉之上,我感觉背上有温热的液体流出。与此同时,我疼得不能呼吸,一口气上不来,趴在地上竟然不能起身。

街上顿时陷入混乱,我耳边充满了嗡嗡之声,已经分不清是背气之后的耳鸣,还是人群的发出的巨大议论之声。我恍然看到前面黑压压的方阵停下来,那庞大的车辇之畔,一个女孩稚嫩的声音喝道:“刺客!来人,给我杖杀!”

街道两旁列队中的士兵走出来两个,一左一右把我架到一边,摔在青石铺就的路边。我的头磕在地上,又是火辣辣的痛。

两个手持棍棒的太监上来,对准我的臀部打将下来。

我切身体会到母亲在巴州城里被刑杖时的苦楚。我咬着牙,拼劲全身的力气挣扎着喊出:“冤枉~~~~公主,民女冤枉,望公主为民女做主!”

我一口气上不来,晕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幽幽醒来。应该没过多久,因为我还躺在原处,太阳还是那么炫目,周围的人声还是那么躁杂,我的眼前,还是兵卒穿着靴子的脚。我仰着头,努力地睁开眼睛,看见一个穿着盔甲的英俊少年对我说着什么,嘴巴一张一合。

他有着红黑的脸膛,有神的眼睛,雪白的牙齿。他好像阿牛哥。

我听不见他的话。我感觉鼻下的人中火辣辣地痛。我看着他,他的脸在我的头上飘来飘去。他有两只鼻子,四只眼睛。

我拼劲全身的力量说:“民女冤啊!”又再一次晕了过去。

我的灵魂在星津桥上游荡。我身轻如燕,飘过公主豪华的车辇,富丽的仪仗。我企图掀开那层层的丝帘,一睹公主的真容,向她诉说我的冤屈。公主被一群群的护卫,一群群的宫女,一群群的太监包围着。她头顶着凤冠,身穿着霞披,她是万千宠爱,威严瞩目的公主。我只是一颗尘埃,不幸地落在她走过的道路,被她的车辇轰隆隆地压过,痕迹都不曾留下。

我的肉体卧倒在黄土中,埋没在尘埃里。公主的车队仪仗渐行渐远,只留给我一层一层的尘土,飞扬于空中。

飘浮于半空,看见我的肉体趴在地上徒然而绝望地喊:“公主,民女冤枉!公主,民女冤枉。”

没有人听见。我弱小的声音被淹没在巨大的,充满威严的响鞭声中,滚滚的车轮声中。

我声嘶力竭地喊:“公主,民女冤枉!公主,民女冤枉!”

公主的仪仗之中,一匹马回转过来,一个身穿红衣的小姑娘用马鞭指着我喝令:“此女是刺客,杖杀!”

“公主,民女不是刺客!民女冤枉!”我的肉体企图跪起来,大声地喊。

几个如狼似虎的太监执着木棒过来,将我按到在地,将我像捶衣服一样捶起来。我就像一块被洗涤的粗布衣服,被打得升到半空再落下。

红衣女孩坐在马上,趾高气扬地哈哈大笑:“这就是刺客的下场,看你还敢为非作歹!”

我的肉体转眼间变成了一滩红色的血肉,流淌在星津桥畔。

“公主,民女冤枉!公主,民女冤枉!”

我喊着从昏迷中醒来,背上一阵阵钻心的疼痛。我趴在一间素白的房间里,眼前有一个宫装打扮的小宫女拍手笑道:“醒了醒了!”

之所以知道她的打扮是宫装,因为那天闯驾的时候,我遥遥地望见护在车辇最里边的那些宫女的装束。

我想坐起来,可是浑身上下,没有一根骨头,没有一块肉听从我的意愿。小宫女极会察言观色,低声问我:“你想不想我帮你翻翻身?你背上有鞭伤,下边有杖伤,只能让你趴着,可能都趴麻了吧?我帮你侧躺着?”

我舔舔嘴唇说:“渴。”

她笑着拍自己的脑袋:“你看我,真糊涂。我还是先喂你喝点谁吃点东西再翻身吧!”说着她站起来走到门口,对着外面喊道:“春雨,你去拿点粥来,要掺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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