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也许还有生父。

要复仇,身为女皇宫廷的杂役是办不到的。他唯一可走的路是往上爬,寻找一切机会往上爬。爬到高处,才有资格俯视众生,抬起手,碾死一个人像捻死一只蚂蚁。

我心里何尝没有这个念头?有朝一日,如果我能做到,我也要复仇——我要让那些在何家村许家村村,欺辱过我和母亲的人有朝一日跪在我的脚下,痛哭流涕地给我磕头,请求我的饶恕。我要抬起脚将他们踩到脚下,是死是活,全凭我一句话。

我已经不是那个在许家村寄人篱下,忍辱偷生的,任人欺凌的小女孩,凡是别人加在我和母亲身上的苦难和耻辱,指着苍天的名义,我要他们一样一样地还!

逝者已去,我还能做什么?我只能做这些!否则我活着干什么!

小鱼儿跪在我的榻前,我们四目相对的时候,彼此的心思,也算心有灵犀。

悠兰和春雨,虽然感到诧异,但是她们谁也没有多问。在宫廷里生存的人,天真如春雨,也懂得什么时候可以问,什么时候应当闭上嘴。

又过了两日,小鱼儿在销假进宫当值前特地到我宫里来拜见。当时我站在案前练字,他由春雨引进来,先跪倒磕一个头:“小弟拜见姐姐!姐姐身子可好些?”

春雨奉上茶,退了出去,守在堂屋的门外。

我连忙说:“快起来。你莫要姐姐弯腰去扶你。“

他站起来走到我面前,自袖子里摸出一只漂亮的纸盒,弯腰奉上道:”小弟实在寒微,拿不出什么像样的礼物,望姐姐莫要嫌弃。”

我打开纸盒,只见里面是一只深色的牛角梳,上面刻了花花草草,填上彩漆,煞是好看。

小小发梳,显然不是用来梳理头发的,是用来插在发髻上做装饰的。

我嫣然一笑:“让你费心了。”

他的脸上漾出甜美的笑容,让我看得一呆——说到底他还是个孩子,心里存着些纯真。他要认我为姊,倒真的不一定出于什么很深的目的。也许跟我一样,一颗灵魂孤独地在宫廷里飘荡,无所依托,要找个栖身之所。如果这样的结缘能带来别的好处,那是意外之喜了。

我令他坐下喝茶,缓缓道:“我是一个孤女。”

他答道:“姐姐的事大家都知道。”

我说:“你几乎是个孤儿。”

他绷紧了脸说:“我是个孤儿。我无父无母,唯一的亲姐姐也不在了。”

他说到“亲姐姐”三个字,无喜无悲,面无表情,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我对他的解读没有错。他不认他的爹。

我点点头:“现在我们结为姐弟,彼此命运便是一体。我们在这宫廷里,要互相扶持,不离不弃。”

小鱼儿道:“我的命是姐姐给的。此生负天负地,定不负姐姐。”

我再点点头:”我一定像看护我的亲弟弟那样看护你。”

小鱼儿道:“姐姐的亲弟弟自幼走失,难道一点消息也无?”、

我摇头:“音信渺茫,生死不知。”

小鱼儿道:“若有一天我有本事在外面行走,一定竭尽全力帮姐姐打听寻找。姐姐的弟弟便是我的兄弟。”

我走到案前,拿出一张纸递给他:“这是我给你开的方子,你再接着吃。“接着我又问,”你吃药可还方便?需要自己花钱么?“

小鱼儿面色踌躇。

”跟姐姐还要隐瞒?“我半嗔半怪地催促。

小鱼儿道:”实不相瞒,凡是内侍有病,要上报掖庭令,掖庭令会找太医院大夫来给瞧病,开了方子在御药房拿药。没有太医院的药方,御药房不给药。上次姑娘开的药方,是御药房网开一面,把我死马当活马医,也是苏大哥找高大人去跟御药房打了招呼。“

我奇道:”那么我给宫里的贵人们开的药方呢?“

小鱼儿苦笑:”他们是贵人,我只是个打杂役的内侍。姐姐给贵人开药,是皇上御批的,如何比得!”

我想了想,将药方从他手里拿过来,说道:”如此,这药方还是我让悠兰姐姐差人送到御药房,就说是我喝的药。你在皇上宫里当差,想必煎药也不方便,还是在我这里煎好,你想办法到我这里来喝吧。“

小鱼儿眼里充满感激:“小弟实在受姐姐恩惠太多。”

我笑笑:“你这话就见外了。不如这样,这次姐姐受伤实在厉害,这几日练字,胳膊肘发虚,笔有些提不起来。要不你给我按摩按摩?”

小鱼儿眼睛一亮,立刻跪起来膝行到我身边道:“姐姐快告诉我,是哪里发虚?”

就这样,小鱼儿为我有些麻木虚弱的四肢做了很专业的按摩。他的手温柔轻巧,但是每一次的用力都十分到位,我感到自受伤以后,四肢从来没有这么通泰过。

我眼望着窗外下午最后时刻那苍白无力的阳光,平静地说:“也许用不了多久,御药房会巴结着给你送药呢!”

小鱼儿的手顿了一顿,不解地看着我。

我对他笑一笑。那一笑第一次让我感觉,也许我真的是个女巫,何家村的夷人们说的也许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