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用力的话,可能会断掉,可我又不敢抓得太轻,轻了会飘走。”

他在昏黄的灯光里抬起头来,用那双深黑到泛蓝的眼眸看着程玉清,眼中是一片近乎死寂的安静,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姑姑。”

“我这一生最后的愿望,就只是和她一起平凡幸福的生活下去而已。”

“如果因为我自己的问题而再一次失去她,我会死的。”

“可继续这样患得患失下去,我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

“姑姑,我该怎么办呢?”

程玉清坐在桌后,怔怔的看着面前正平静向自己求助的男人,眨一眨眼她便偏过头去了,悄悄擦掉不由自主掉出来的泪水,

“现在还会做噩梦吗?哪怕是非常偶尔的一次?”

再转头她已经一脸专业。

程致远也像是根本没看见她转头擦眼泪的一幕,安静回答道,

“会,会梦到很多以前的事情。”

“都是些什么事?”

男人垂眼,扯了扯唇角,

“妈妈被送回来的手臂,爸爸被找到的尸体,”

他抬眼,在程玉清后悔的神情里望向窗外,雨水打过那些生长多年的树枝,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他的目光穿透茫茫雨幕,也像是穿透时光看到了少年重叠着成长的身影,

“还梦到在程家长大的这些年,还有在国外辗转做任务的时候,死去的战友兄弟……”

“就没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程玉清终于忍不住打断他,男人回过头来,似乎想了片刻,笑道,

“第一次见到她算吗?不过也不是什么高兴的事。”

“对我来讲是难以忘怀的初遇,对她来讲却是灾难,我这个害她失去母亲的罪魁祸首又怎么敢高兴呢?”

程玉清一时间觉得喉咙梗得发痛。

她想说那怎么能是你的错呢?那明明是你爷爷,是我父亲造成的灾难。

可这话她不能说出口,只好继续问下一个问题,

“她睡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也会做这些梦吗?”

“会。”

“那她不在你身边呢?”

“做的更多,”

程致远平静的声音像是在讲一个事不关己的故事,

“如果她不在我身边,我就总是梦到她发生意外,或者是被片场的器材碰伤了,或者是掉威亚的时候摔下来了,又或者是有人悄悄在她的饭菜里放东西,就像之前在云港时一样……”

“偏偏每次梦到着些我都无法醒来,总是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回到夏云端的葬礼现场,看着她躺在冰冷的木棺里,可我什么都做不了。”

程玉清简直难以想象那是怎样的地狱,患得患失到几乎会担心她喝水都被呛死的地步。

她喉咙梗了许久,才慢慢的叹了一口气。

她看着眼前的程致远,几乎想要伸手去摸摸他的头。

可男人强大了太久,几乎是从十五岁开始就是让所有人敬畏甚至惧怕的存在了。

她几乎已经忘了在他小时候抱着他玩,随意摸他脑袋的岁月。

只记得那时的小男孩分明拥有一头蓬松柔软的头发,和他后来拒人千里的冰冷样子根本截然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