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南地产这种家族企业里,用财务人员来作为牵制和监控的棋子是常见之举,梁期罗就是张跃武放在江南地产的棋子。有的棋子聪明,上下关系抹得平。有的棋子没有摆正位置,处处以资方代表自居,和所处企业弄得很僵。
梁期罗就是那颗没有摆正位置的棋子。
侯沧海很厌恶地看了梁期罗一眼,道:“你再说一遍?”
梁期罗感受到了来自侯沧海的压力,略为退缩,还在自言自语道:“这样搞,金山银山,也要被用光。”
侯沧海放下手中的笔,心平气和地道:“梁科长,你的劳动关系在江南地产,是江南地产的员工。如果我作为总经理的决定得不到执行,那么,我们两人之间会有一人卷铺盖滚蛋。你仔细考虑一下,滚蛋的是你还是我。恕我直言,你的水平就是财房先生水平,距离一个合格财务科长还有很大差距。你现在当务之急是多学习,提高本事,而不是处处和一个没有任何财务问题的总经理死磕。识时务为俊杰,否则你只有卷铺盖走人一条路。我今天把话说得很直接了吧?听懂了吗?”
他是用平和语气说出这一番话。如果语言可以化成匕首,这几句话就已经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
梁期罗脸上红一阵青一阵,刚要开口讲话,又被侯沧海打断。
侯沧海道:“这十来万解决的是整个锁厂隔离区稳定之事,事涉全局,不仅是江南地产的危房改造工程,还有大张总的煤矿,不容讨论。在今天之内,梁科长要将钱备好,交给蒲小兵。我不想看到任何乱子。”
坐在梁期罗身边的老戴用力踢了梁期罗一脚。这一脚踢得很重,梁期罗疼得抬了膝盖,撞在桌上,发动咚地一声响。
梁期罗明白老戴的意思,被迫屈服,道:“那让蒲小兵来办手续。”
侯沧海道:“这是你的事。你给蒲小兵打电话,今天之内必须把钱给蒲小兵。我不管银行是不是准备了现金,这是你的事,不是我的事。几天前我就给你打了电话,你早应该和银行联系。”
谈了这笔钱后,会议话题转到进度计划。
江南地产采用的是传统水平进度计划,也就是横道图法。每项内容后面是年度和月份,用纯黑表示进度计划,用灰色表示实际进度。
第一项内容是项目评估,因为已经完成,则全是黑色。
第二项土地,已经完成,用纯黑色,
第三项是资金筹措,则黑色进度下面是灰色进度,筹措情况一目了然。
以此类推,将房地产开发项目的二十一个内容用一张大表格完全展示出来。
其缺点是从图中看不出各项工作之间的相互依赖和相互制约关系,看不出一项工作的提前或落后对整个工期的影响程度,看不出哪些工序是关键工作。
为了解决这些问题。侯沧海将政府机关的管理模式移植到了江南地产:通过定期召开工作例会,各部门汇报情况并提出问题,然后统一安排。
非典隔离,打乱了整个安排。今天是解除隔离第一天,尽管张小兰不辞而别,侯沧海还是立刻全面恢复危房改造工作,履行了总经理职责。
会议结束以后,工程科老戴开始给三个建筑商打电话,交待会议情况。打完电话后,他见侯沧海开车离开,将梁期罗叫到了自己房间。
梁期罗犹在生气,而且是气得浑身发抖,道:“侯沧海是崽卖爷田不心疼,拿着公司的钱收买人心。我要回江州,把这些事情原原本本向大张总和杨局长反映。”
老戴慢条斯理地道:“老梁,我们都是老同事了,有几句话我想劝你。别跟侯总找别扭了。大张总派他来当总经理,肯定经过多方考虑。如今,侯沧海和海强书记关系不一般,又和蒲小兵结成了同盟。只要他不贪污,没有做明显祸害大张总的事,他的地位稳如泰山。你如果继续和侯总闹得不可开交,你自己坦白地说,大张总是要动他,还是动你。侯总今天把说得难听,实际上挺实在,你要三思而后行。”
梁期罗唉声叹气地道:“大张总让我来,就是让我把钱看住。有些事情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不说出来,过意不气。特别是杨局长三番五次打招呼,要我随时给她汇报。我现在是老鼠钻冰箱,两头受气。”
老戴道:“我们都是打工仔,做好手中事就行了。手别伸得太长,地球离了谁,都一样转。”
梁期罗愤愤地道:“侯沧海挂着总经理的名字,实际上也是打工仔。”
老戴道:“老梁啊,你的情商太低。你仔细想想小张总和侯总的关系,说不定他们就搞成了一家人。你和我这个外人,咸吃萝卜淡操心。”
梁期罗情商确实不高,仔细回想侯沧海和张小兰在一起的情景,仍然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侯沧海作为总经理,没有用人权,面对这个眼力界不够高的刺头只能发出威胁,心里也不痛快。他决定等到张小兰回来,好好和她谈一次,争取增设一个财务总监。
接任总经理职务后,他一直在思考需要什么样财务总监。
在其心目中,梁期罗就是一个账房先生式的财务人员,工作范围扩张的极限就是编制报表、制定制度、会计核算、资产管理、税务管理和内部控制。而且这个梁期罗屁股坐歪了,不以大局为重,一心只想讨好张家。
另一种是总会计师式的财务人员,除了以上职责外,还有财务预算、融资活动、资金管理、产品定价和成本控制。
一个大型企业真正需要的财务人员是懂得财务战略、资本运营、绩效考核、企业及财务风险管控,以及企业价值。
这三个模式是他参考了一些书目,结合自己经验,对未来企业所需要的财务总监大体进行的设想,虽然还是空中楼阁,很粗陋,但是若有机会发展起来,财务上的设想大体如此。
他准备劝说张小兰引进位总会计师的财务人员,地位在梁期罗之上。这样一来,梁期罗就会淡出决策层,成为纯粹执行人员。
越野车一路穿山越岭,从江州市远郊区进入高速路,在下午五点来到南州。
小车来到南州二院家属院,周鑫接到电话后,来到楼下等侯沧海。两人见面也不客套,直接时入主题。
“小吴状态怎么样?”
“我这个外甥女没有福气,刚过几天好日子,就遇到这事。马忠真是傻,省卫生厅的副厅长打了一个电话,热血上头,立刻傻乎乎冲到第一线。他被评为烈士又能怎么样,留下老父老母和孤儿寡母。”
“小吴是什么情况?”
“小璐状态不好。为了照顾她,我们千说万劝,才把她弄到我姐家里。现在她发呆,不说话,也不哭,
“他爸来没有?”
“来了,没用。”
侯沧海跟着周鑫进入周瑛的家。周瑛比上一次见面至少老了五岁,愁眉不展,精神焦虑。她见到侯沧海,叹息一声,打个招呼,坐到一边不说话。
周鑫将侯沧海带到房间门前,敲了敲门,然后推开门。
侯沧海进屋不到两分钟,屋内传来吴小璐的号啕大哭声。
周瑛立刻站了起来,紧张地道:“小璐哭了?”
周鑫点头,道:“哭了。哭出来就好了,比憋在心里强。她再不哭出来,我们就要哭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