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箭!”没等他极速转动的头脑想出一个实际可行的方案来,一直在以箭雨攻势吸引他们注意力的那一方忽地就传来了一声低沉的喝令。尽管那个嗓音的声线对秦峰来说曾经是那样的熟悉,可在此情此景之下再度听到,他却觉得那简直就是来自地狱的召唤。而自己,已然没有了抗争的余地。
“嗖嗖嗖——”又是数不清的箭矢迅疾无比地飞过来,然而这一次,视线所及却不单单再是那锋利冰冷的箭头,长箭所过之处,划出一道道靡丽的橘色光芒,在寒风中都带上了几分隐约的热度,居然是已经换上了火箭!
物资车!他们这一趟要送去的物资,都完了!秦峰的心随着这一幕被紧紧地揪了起来。他下意识地回身去拦阻那批箭矢,而守在一旁的一众军士也紧跟着反应了过来,有的双手都舞出了残影,拼了命地去格挡,有的则干脆就以身相替,自己趴伏在车上想要挡尊箭的攻势……可是,火油已淋透,那密不透风的火箭更是连半点儿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所有的举动都在这一刻变成了无用功。秦峰只能眼睁睁看着数支长箭落在了车顶之上,火星四溅之下燃起熊熊烈焰,而那一整支车队,便都在顷刻之间化成了一片火海。
“啊——”因着护卫军资心切,队伍中的大部分人都差不多是贴着车辆站立,兼之青葛等人的袭击过于突兀,谁也没有及时反应过来,是以,他们的外衣之上也都或多或少地沾上了火油。眼下,火箭跟不要钱似的横冲乱撞,而物资车上的大火一经燃起更是无法控制,许多人遭了池鱼之殃,也都在瞬间变成了一个火团。一面疯狂地翻滚扑打,一面痛苦地哀嚎出声,那场面之乱、声势之骇人,浑然若人间地狱。眼瞅着牧凉原本一支好端端的军队就这么着叫人给废了。
“唔,这味道可真难闻。”皮肉灼烧的焦臭,药材炙烤的苦涩,还有火油刺鼻的浓烈,数种味道杂糅在一起,随着滚滚烟尘在这一方天地里四溢开来,甫一飘散,就令得青葛径直伸手捏住了自己的鼻子。他向来最讨厌药材那股子说不上来的苦味了,如今好不容易离煮药的锅炉远了一些,没想到跑战场上来还要再闻一遭。这可真是作了天大的孽啊。
“行了,就你小子废话多!”看着下方无数个奔窜着的火人,以及那一批借助风势之后已经快要烧成灰烬的粮草和药材,陈亮高兴地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线了:“嘿嘿,我就说那猪尿泡绝对管用吧?瞧刚刚那砸出去的准头和力道,连一点儿偏差都没有!全中!要不是咱们助力得当,寒枭那家伙的火箭可没那么快就能一记绝杀,回去后断不能让他独自一个在主子跟前领了功劳!”
他早看寒枭不爽快了,一天到晚板着个脸活像被人欠了一屁股债似的,忒难说话了一点儿。可惜啊,再不顺眼也没有用。那个家伙无论是行事手段还是武功谋略,都远比自己要强上太多了,再加上本就是姑娘身边的人,主子也分外欣赏,他连不满意的神情都不敢露出些许,唯恐再被主子给数落嫌弃了。这一次可好,总算是能扳回一成了。
“你还有脸说……”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来,青葛顿时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托你的福,那几个东西的腥臊味儿,我怕是这辈子都忘不掉了!”比眼前这股子异味还要刺激得多,要不是有火油的味道遮掩着,他恐怕根本连碰都不会碰的!
天知道陈亮为什么会想出这么个馊主意的!虽然最后实践证明了这工具的切实有效性,但他们自制的火油弹居然是以猪尿泡为原料的。这话传出去他都觉得丢人丢到家了,要不是他们的时间过于紧凑,来不及另外想辙,他才不会硬着头皮上呢。亏得面前这大个子还想着要去主子跟前领功,依他看啊,只要最后能全须全尾地回来就算是菩萨保佑了。
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陈亮闻言也不禁有些讪讪的:“这个……这个嘛,小事,只是小事而已!只要最后管用就成了啊,大丈夫行事当顶天立地,不拘小节!”说着,他像是不敢再对上青葛的眼睛,当即一拍他的肩膀就站了起来:“走了走了,事情差不多了,我们也该去和寒枭汇合了。”
说不过自己就溜,这人还真是的!青葛无语地咧了咧嘴,却也拍了拍身上沾着的尘土,猫着腰一溜烟就窜得远了。反正他们的任务完成了,多留无益,由着底下的牧凉军队自己折腾去吧。
“收手,撤!”早在青葛和陈亮看热闹的当口,寒枭就冷静地下了撤退的命令。这一段时间以来,这支临时抽调出来的人马已被他**地十分稳妥了,所到之处,无一不是令行禁止。是以,几乎是在寒枭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一群黑衣人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武器,按照原定计划整齐划一地撤离了这片地界。而寒枭本人,却是一点儿都没有动弹,依旧站在原地,满眼沉静地凝望着下头的一片混乱。
确切地说,他是在看其中的某一个人。某一个,他曾经熟悉无比的人。
很少有人知道,他在正式进入云家军效力之前,曾经一度投在一位武学名家的门下学习。后来他之所以能在一众军士里脱颖而出,年纪轻轻就当上宫中禁卫军的统领,那几年扎实的武学功底着实是功不可没的。而那位名家久居深山,眼光也毒辣刁钻,收徒不看财帛家世,只凭天赋体魄,在天机大陆上都是出了名的严苛挑剔。所以,即便是在当时,拜在他门下的,连同寒枭自己在内,也不过只有两人之数。而另一个,他的师弟,名字就叫做秦峰。现任牧凉国禁军副指挥使的秦峰,如今,正站在他眼前的那一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