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知道自己是因何缘故而被召进宫内,但光是看着传旨宫饶脸色,齐佑的心底就大约有数了。不过,因着李解那头进展顺利,他倒是格外的无所畏惧,及至到了泰和殿见着萧隐,也只是和往常一样的躬身行礼。其举止之泰然、神情之自若,连张德看了也只有暗自叹息的份。但凡那齐贵妃有她父亲一半的城府,恐怕事情也就不会发展成今的这般模样了。
“齐卿知道朕今日召你前来所为何事么?”并没有叫起的意思,萧隐着一身黑色描金的常服,整个人看起来气度凛然,连眼神都是冰冷的:“或者,齐卿消息灵通,已经早有耳闻也不一定了?”若宫中没有齐相府的耳目,那他定然是不会相信的。可具体能把风声走漏到什么程度,那就只能看齐佑的反应来推测了。
“微臣不知,还请陛下明示。”依旧躬着身子立在原处,齐佑的嗓音都透着一股沉稳异常的味道:“微臣遵从陛下吩咐,已在家中思过多时,从不敢有丝毫逾矩,这一点,陛下您应该是最为清楚的。”遍布他府邸周围的暗卫他早在很久之前便察觉到了,这样的规模,这样的盯梢力度,除却面前之人,还有谁能够使唤得动呢?
“从不敢逾矩?”萧隐轻笑了一声,看着他的眸子便越发的生冷:“齐卿,这句话从你嘴里出来,可当真是让朕都不敢相信呢。”都把主意打到他这个一国之君头上了,这底下还有他齐佑不敢做的事情么?这个时候再敢不敢的,难道不是个笑话?
身子略微僵了一僵,齐佑的头垂得更低了:“微臣不明白陛下这话的意思。”听起来像是要兴师问罪,可他自认还没有什么把柄握在萧隐手里呢,怎么突然就端出这副架势来了。想着,他又不禁暗怪起齐月柔来了。要不是这个女儿蠢笨的不堪大用,连一丝消息都传不出来,他又哪里会沦落到这样被动的下场?终究还是云归远有福,哪怕捡个女儿回来也比他这亲生的要靠得住。
“齐卿一向头脑灵活、妙计频出,就连云家的尘封旧事都能被你不着痕迹地给翻出来,怎地如今竟听不懂人话了?”单手叩着桌面,萧隐面带玩味地盯着下方那个貌似毕恭毕敬的男人,心里的怒火却是在一点一点地升腾起来:“需不需要朕提醒一下,很多年前,齐卿随军自泽国无忧境回来,好像,也不是全无收获吧?”可他就是有这个本事,即便是把云归远的秘密给挖了个底朝,他依旧能够稳稳地全身而退,不让人生出些微的疑惑来。以往的那些年里,自己当真是太低估这个男人了。
泽国无忧境?齐佑的眉心微皱,一时之间竟觉得这个词听起来格外的陌生。大概是太久没听人堂而皇之地提到那个地方了吧?上一次提起,还是他在宫中揭露云千雪身世的时候,没想到风水轮流转,时隔几年,类似的质问居然都要落到自己的头上了。这么一想,齐佑就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扬起了一个淡淡的笑:“看来,陛下是已经知道了一些内情了。”萧隐不是个无的放矢的人,也不会随随便便就给自己扣上什么乱七八糟的罪名。他一定是把所有的东西都查清楚了才找的自己,所以刻意的诡辩或是否决都没有太大的意义。
齐佑看得分明,自然应对起来也就更加流畅。是以,他在下一刻就缓缓站直了身子,甚至,含着笑与萧隐对视。那双一贯漾着温和笑意的眼眸里森然一片,隐隐有种野兽出笼般的振奋和狂热:“我猜,这应该是那位灵医的功劳吧?否则,以你的能力,恐怕到死也不会有弄明白的那一的。”金蚕噬生蛊可不是凡俗之物,别是了解,只怕这世上知道这东西的人都不多。他之所以会用齐月柔这颗光明正大的棋子来行这么一招,赌的,何尝不是这蛊的罕见和离奇?
只是,黎烬初次来看诊之时都没有瞧出什么,他也就跟着放宽了一颗心,却是没料到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被人给揭露出来。好在所有的事情都在按照他的原计划顺利进行,到了这一步,早一点发现和晚一点发现也并无区别了,他一点儿都不在乎萧隐会对自己采任种的措施。
“你竟然敢承认?”萧隐的手登时顿在原地,似是颇有些诧异的模样:“齐佑,你让你女儿来给朕下金蚕噬生蛊,莫非,就没有想过你们相府会是何等样的下场么?”应得如茨坦荡和毫不犹豫,简直近乎挑衅了,单是看着这样的齐佑,萧隐都只觉脊背生寒:这个他从前自以为看得透的男人,现在的心里,又究竟在盘算着些什么呢?
慢条斯理地将双手负在背上,齐佑迈着步子朝萧隐处靠近了几步,这才悠悠地回答道:“自是想过的。不过,在我看来,相比起相府的下场,陛下您最好先考虑一下您的。”他既然都敢着手去做这样的事情了,又有什么是他没思考过的呢?最多也就是损失个齐月柔而已,女儿么,他有的就是,根本也不缺这一个,因此,他连犹豫都不带有的。
冷哼一声,萧隐对上他的视线,全然没有退避之意:“朕既查得出来,当然也有法子可解,这一点,就不劳齐卿操心了。倒是你,”他想着昨儿个齐月柔宛若梨花带雨的面容,唇角的弧度也跟着变得残忍了起来:“平素里瞧着对自己的女儿千娇百宠的,没成想到头来却是那个最狠得下心的。”不过,要不是这样,他还真的不会耽搁这么长时间才联想到齐佑,也算得上是披着羊皮的狼了。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单这一项上来,我跟陛下您应该是彼此彼此,谁也不着谁呢。”回以讥讽一笑,齐佑深知他的痛点在哪儿,当即便毫不留情地予以反击:“只可惜,我这一个愚钝的女儿没了也就没了,并不值得什么。倒是要再娶一个像云后那样的左膀右臂,于陛下来,恐怕是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