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院外某处,一个潜伏了多时的暗影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开。有了今天这一出,主人便是不信也得信了。这一次,可是动真格了呢。
是夜,南诏御书房中,楚予珩放下手中尚未看完的折子,转而有些头疼地望向了战战兢兢立在自己面前的那个宫人:“你是说,安平公主她绝食了?”
“是。”甚是惶恐地连连点头,形容尚且还带着几分稚嫩的小宫女看起来紧张极了:“今日午间公主殿下从栖梧阁回来之后就一直一言不发,还把自己锁在房中不许任何人进入,连饭食都不用上一口。婢子们实在是急得没有办法了,这才来找君上您讨个主意。”
在南诏,谁人不知当今君上最宠爱的就是这个嫡亲妹妹。若是安平公主因为这样而生了豺是出了什么意外,那他们这群伺候的人恐怕连命都得没了。所以,公主的乳母一面隔着门苦口婆心地劝着哄着,一面吩咐她立刻来御书房面见君上。毕竟,血浓于水,亲哥哥的话总比他们这些不相干的外人要管用得多。
“有人在看着她么?”甫一听到栖梧阁这三个字,楚予珩霎时就皱起了眉头。抬手狠狠捏着自己的眉心,他的声音听起来一如往昔那般平静从容:“保证公主殿下的安全就是,其余的,就暂且由她去吧。”自己这个妹妹啊,还真是被他给宠坏了,如此乱来一通的作风,也不知道是随了谁了。
由……由她去?小宫女立时瞪大了双眼,她……她没听错吧?君上的意思是,不管了?那可是安平公主啊,他唯一的亲妹妹啊……
“可是君上,公主她……”看起来很不正常啊,就这样放任她一个人窝着,真的合适么?
“行了。”随意地摆了摆手,止住小宫女还没来得及说完的话,楚予珩再度拿起桌上的朱笔批阅起奏章来:“看牢了她,别让她做出什么傻事,你明白了么?”他和宁玄意的事情,压根儿就解释不清楚,将之告诉楚予瑶,也无非是多说多错。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功亏一篑。
“是,婢子明白了。”既然一国之君都这么发话了,那她便只有遵从的份了。还是早些回去将结果告之嬷嬷,大家一起商量着看看要怎么办吧。
“嗯,你下去吧。”在奏章上写完最后一笔,眼看着那小宫女步步谨慎地退了出去,楚予珩才叹了口气,转而拿起了摆在书案上的另一封信。
“使团遇刺啊……”男子饱含深意的嗓音幽幽响起:“真是好大的一份礼,用来庆贺朕大婚的意思么?”
不过,却也正合他意呢。五日之后,一定,会是一个好日子。
时光匆匆如流水,特别是当人开始有所期待之时,日子就更禁不起耗了。很快,便到了南诏君上大婚的正时。
这一日,无论是宫中还是礼部尚书府里,都是早早地就忙碌了起来。因着南诏皇室人丁单薄,唯一的亲王殿下楚灏然又至今都没有婚配,所以,自先帝之后,这还是南诏这么些年以来第一次筹办如此盛大的婚礼。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家都变得不太习惯,生怕由于一时疏忽而造成什么纰漏,因此之下,各项繁琐的流程、复杂的物什、经手的宫人都是确认了又确认,直感觉把所有能动弹的人都给充分利用了起来。便是作为外家的护国公府,也没能幸免,时不时还要抽调人手出来护卫或帮忙,再加上往来道贺的达官贵人、迎亲出行的车马仪仗,熙熙攘攘地挤做一团,连带着整座灵渠城都被渲染地热闹而隆重起来。
“这京中已经很多年没有这般热闹了啊。”双手背负,护国公郭彦昭站在尚书府正堂门口,看着眼前一片张灯结彩、宾客盈门的景象,一张挺括硬朗的面容之上就不由掠过几分由衷的笑意:“当真是岁月催人老,细想起来,玉儿与你成亲时的画面都仿佛是在昨日一般。没料到这一晃,连依依那个小丫头都要出阁了。”
“是啊,一转眼,依依都这么大了。”立于郭彦昭身侧的礼部尚书莫循也是被这一番话给触动了心神,想着多年以前自家女儿尚在襁褓中的样子,再看看如今一团糟的南诏后宫,他发现自己除了叹气以外竟然什么都做不到:“只愿她婚后能和和美美,幸福安泰,我这做父亲的也就能够放心了。”
只是,世家宅门的后院尚且不能安稳,这南诏君上的后宫又当如何呢?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也不必太过忧心了。”同为人父,郭彦昭自然知道自家女婿在想些什么。当年,他又何尝不是为了避免自己唯一的女儿入宫选秀,才早早就给她订下了莫家这一门亲事?那时候,莫循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庶吉士,与他国公府的门第简直是天上地下,有多少人暗地里说他是坏了脑子,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好在,他这一双眼看人的功夫还不差,玉儿与莫循琴瑟相谐,日子一直过的很好。而莫循也很上进,即便不依靠他的权势,也一步步爬到了而今的位置,总也算是对得起他的一片苦心了。
想着,他不由眯了眯眼,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依依这个丫头不一般,既是她自己铁了心拿定的主意,那她心中定然是一早就有了计较的。”他的这个外孙女儿啊,和他的女儿、女婿全然不是一个样儿,倒颇有几分他年轻时候的胆魄和成算。这样小小的年纪就能如此通透,说不定,她能在深宫之中如鱼得水呢。
“话虽如此,可我这心里……”很有些不是滋味儿,莫循也不知道为何,在这普天同庆的日子里竟是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他总觉得,这些时日以来的事情都透着一股子不寻常的味道,便连眼前这桩万人艳羡的婚事也不例外。然而他思虑许久、左右探查,却连半分蛛丝马迹都没找着,令他不得不怀疑是自己杯弓蛇影了。可就算是这样,想到从小便捧在手心里呵宠着的女儿要踏进这纷繁复杂、诡谲莫名的局势里,他还是感到深深的不安。若是可以,他宁可像岳父当年一样,找个小门效嫁女,来日如果受了委屈,有他这个尚书父亲在,总也能替女儿撑撑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