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长长的螺旋式阶梯,景物随之变换角度,愈来愈高,直到天际间只剩飞雁居这一道风景时东方雁才仔细打量起飞雁居。
八角飞檐,每个飞檐下挂青铜飞鸟檐铃,有风吹过叮当作响,无限宁静意境。
梁上透雕鱼雁雀替,连接精雕亭柱,各雕花鸟鱼木于下,往上是飞雁凌空,雕工精湛生气勃勃,八根亭柱环绕,而看雕花各不相同,不过款式罢了,大体却是不变的。
东方雁仔细注意了——飞雁之眼,阳光下透亮缤纷,雨花石颗颗质地精美,自成世界。
八颗雨花石分别有:苍山巨树古月,绿园亭台玄(晃眼一看竟是此处光景),山峰云岳高耸,繁花似锦宫殿,火红吞噬半边天地,沧海明月船帆,高台阁楼伊舞翩翩,最后一颗却不像风景,更像异烛影,朦胧间似乎有人成双成对,泛着微红朦胧之色。
据闻这些雨花石是她娘生前非常喜欢的,有些则是他娘去后,舅舅找来的。
亭口两只飞雁石雕约成人及腰处,口中流水潺潺,眼中紫光明亮,雕工精湛,羽毛的纹路都清晰如许,栩栩如生。
头顶飞雁居几个大字,更是龙飞凤舞,不受拘束,与雁园同出一辙,看得出是她娘的手笔。
只此一眼,似乎带着某种熟悉的感觉,从胸口翻涌而来。
只此一眼,似乎看到了某处连着命运的线头,若即若离飘飞不定。
只此一眼,耳中似乎回想起了母亲的声音:“我的孩子,我要你自由飞翔,不受拘束。”
亦如此刻碧空如洗,万里无云的无限辽阔,而我愿沉溺其中中翱翔碧落,带着你的希望和我的信仰。
“东来芳飞雁,西去共翱翔。有此一居名飞雁。”几乎是同时与梦梓桑呢喃出声。
孟梓桑微惊,与孟凡林对视一眼,不由开口:“雁儿,这明明是你出生以前,你怎么……”
“我也不清楚,大概是母女连心吧。情致意境,全在字里行间,不是吗?”
东方雁仰头望天,心里那个璀璨光明一生热烈如火的女子——一直都在。
霆台之中,视野开阔,清风涤荡,偶有鸟鸣之音,与碎玉檐铃清脆鸣音一合,自成佳曲。
坐在亭中,四下景色尽收眼底,正厅的屋顶,偏房的阁楼,西厢的炊烟,东厢的正房,遥遥可见舅母在胸廊上,手中托盘步于廊上,外公的正气阁样式别致,独成一道风景。
再远望还能遥遥望见隔壁府院墙上一支九里香探出墙外,花苞即绽如珍珠点缀。
抬头,飞雁居顶四方藻井,花鸟虫鱼,层层叠上,惊疑此处何须做个藻井?
孟梓桑看出她眼中疑惑及时解释:“这些都是出自姑姑的手笔,况且,自有妙处。”
亭中一张石桌略显怪异,石桌大而圆,显得笨重。虽然雕花精美却与这亭中的雅致格格不入。
孟梓桑故作神秘,行至亭中石桌前。
东方雁疑惑的看向孟凡林,这个大哥却总是一脸温和的笑,看不出端倪。
眼看孟梓桑上下捣乱好一阵,听见‘吧嗒’一声,似是什么开锁的声音。
孟梓桑退到东方雁身旁,只听轰隆隆声音连响,巨大的石桌从中间分成四份,随着机械轮动声缓缓分开,‘轰隆’一声,沉入地上铺成平台。
几乎与东方雁所料一致,这个石桌的本意是用来遮掩,而不是真正的使用。
此时亭中呈现阶梯状的起伏,中心赫然呈现一张楠木镂空雕花秀致小桌,桌上是一架紫檀木简朴古筝,没有繁复华丽的装饰,木质天然的纹路流水般顺畅优雅,檀香隐隐散发出,木质光滑柔亮,也能看出多年来有人细心打理。
孟梓桑跃上台板走到桌前,扬手一拨,清越之音绕梁回荡四溢开来。
孟梓桑转头对东方雁解释道:“此处藻井便是用来扩音之用,此处拨弦可传音几里,自然也是姑姑的手笔。”
东方雁沉思不语,孟梓桑却接下去道:“爹总说姑姑鬼点子多,脸上却是怀念和神伤的。据说当年姑姑在这此弹了一曲如梦令,多少佳人才子竞相聆耳,谁家千金如此佳作,把太上皇爷爷都招了过来,直夸姑姑不输当年,赞不绝口呢。”说着神色黯了黯,“不过谁也没想到,此琴当初一曲变成了绝响,从此之后拨弦之音,有音无律,不知缘何。”
孟梓桑突然目露难色,局促开口,结结巴巴:“那个,雁儿,你,能不能……”
东方雁正疑惑孟梓桑突然换了语气,结结巴巴,转眼被孟凡林打断。
“梓桑!够了!”孟凡林眼神平添三分怨怪七分警告,气氛一时诡异之极。
东方雁疑惑,“这是怎么了?何话不可说?”
孟梓桑神色郁郁,在东方雁疑惑的眼神中索性一气说完,“爹每年在姑姑生日的时候都会跑到这里来看着这架琴发呆,后来爷爷也看不下去,才做了这石台遮掩,你能不能试试弹一曲?我想爹能开心点,让他放下心结?”
孟梓桑神色有些伤感,终于继续开口,“每次爹爹这个样子,所有人都很难过,雁儿,你能试试吗?”眼中万分真诚,难以掩饰对她的期待。
在这样的眼神中东方雁感觉无比沉重,这如此真诚对待自己父亲的哥哥啊,让她如何忍心拒绝。
东方雁不语,走上石台。
明明自己还没这琴架高,勉勉强强能看到琴面,琴架如同小桌,下面可以看到是一个可以打开的镂空楠木雕花柜门,拉开来里面是一张精致的楠木小凳,与琴架相配,素雅不失大气,相得益彰。
东方雁的不语让孟梓桑忐忑,局促开口略带恳求:“我知道可能有些为难你,雁儿不会的话我教你,你且试试可好?”
孟凡林已经摇头叹息,人还没有琴架高,要雁儿四岁弄琴实在是太不经考量了,不过孟梓桑真性情急性子也是情有可原,他何尝不懂,又如何忍心责怪。
东方雁抬头望着孟梓桑,他眼中诚恳目露期盼,即使一曲下来也许会暴露她苦苦隐藏的什么,但若在这亲人的期盼中狠心拒绝,损失看到他伤心难过,相比之下,那又何妨?
抽出楠木琴凳,脱下绣鞋爬上琴凳,站立其上才能勉强挥臂扬弦。
孟梓桑面露喜色,“雁儿谢谢你!来,我教你!”
东方雁轻轻挥手挡开,两手扯下发带,青丝细柔及腰,一根发带用来束发,绑成马尾,一根用来穿过腋下束起广袖衣裙,干净利落的造型。
若是鱼沉歌在定知道,这是东方雁一直以来的习惯,不论歌舞乐曲,总之无论什么造型,只会束起马尾。
东方雁特有的习惯,也表示他要全力以赴了,前世的黑暗中还能保持一分清明神志的,大概也只剩一分对音乐的执着了。
素手轻扬,弦起,音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