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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应声离去,次日一早,他就回到了京城里的国公府。
国公府虽然一如既往的冷冷清清,但是因为住了大长公主,每天清晨,后门所在的胡同里,也还是排满驴车和骡车。
有倒夜香的,有送柴火的,也有送菜送水果的,这些车马中,以送水车最为显眼。
自立朝开始,紫禁城和京城里开府的亲王、郡王、公主日常食用的便是玉泉山的水,每天天未亮,城门尚未开启,送水车便进城了。
先帝在玉泉山建了玉净寺,将整座山围了起来,送水车也不能近前。那几年间,也只有皇帝和太后能喝上玉泉山的水。
后来玉净寺烧毁,不久先帝驾崩,明和帝继位后,为表对宗室的圣眷,除了紫禁城里以外,重又赐了辈份高的几位皇室宗亲享用玉泉山水,这其中便有芳仪大长公主。
芳仪虽然已经搬出公主府,一切从简,但是人不能不喝水,因此每天早上,都会有从玉泉山过来的送水车停在国公府后巷。
千面就是跟着送水车进到国公府的。
他已经不再是道士,而是老实敦厚的送水役。
没有人怀疑他,直到他走到桂伯面前,笑眯眯地和桂伯说话,桂伯怔愣一刻,才想起这人是谁。
千面。
她的名字叫千面,有时她是女的,有时他是男的,她和千声一起从南边过来,她们和花三娘一样,都是来协助苏浅的。
与此同时,千声已经混在另一队送水车中,把苏浅交待下来的事情送进了紫禁城。
待到把这些事情做完,千声和千面一样,在国公府里打扫庭院,她们只是前两日桂伯刚刚买回来的丫鬟。
西安,霍柔风与姜伯儒一起出了城。
他们出来的时候,天空也只是散散落落飘着雪粒子,霍柔风还打趣姜伯儒:“您不是夜观天象说要下雪吗?这就是您说的雪吗?”
姜伯儒道:“老夫断定今日有雪还用夜观天象吗?老夫说下雪就会下雪。”
霍柔风笑道:“好啊,如果整天都是下这种雪粒子,你就请我去回回街吃泡馍。”
可是出了城,雪粒子就变成了片片雪花,又走了四五里,大雪纷飞,张升平不得不对同样骑在马上的霍柔风道:“五夫人,您还是到车上去吧。”
霍柔风整整风帽,笑道:“无妨,快到了,就让姜大先生自己坐在车里吧。”
隔着车帘,她的声音飘进姜伯儒的耳中,冷哼道:“有何得意,那碗羊肉泡馍你是吃不上了。”
这么大的雪,霍柔风自是赌输了。
一队人在庄子前停下,只有两个半大小子在门口候着,霍柔风并不在意,与姜伯儒一起走了进去。
刚刚走进去,便听到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中间还杂着推拉风箱的声音,冰天雪地中,这里却是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
无名一身灰扑扑地迎了出来,见姜伯儒也到了,连忙将他们迎进屋里,又让人多放了两个火盆。
霍柔风问道:“还需要增加人手?”
无名微笑,他喜欢和霍九打交道,有一半的原因就是霍九不但机灵,而且不喜绕弯子,就像今天,他请霍九过来,霍九从门外走到门里,便把他的心思点了出来。
“对,至少还需要百人,外加一处更大的地方。”无名说道。
“银子呢?”霍柔风又问。
“三万两。”无名边说,边将帐目送了上来。
霍柔风翻开看了看,并非是她曾经在小渊那里见过的弯弯曲曲的文字,而是工工整整誊抄过的。
她把帐目交给同来的一名中年人,道:“汪先生,你看看吧。”
无名在心里笑了,霍九越发持重了,居然连帐房也一并带来了。
趁着汪先生看帐,无名让人抬了一口箱子进来,箱子里是最新打制的一批兵刃,霍柔风捡了一柄最轻的交给姜伯儒,自己则一件件拿起来细看。
少顷,她问姜伯儒:“比起昔年,可多些胜算?”
姜伯儒看着她,眸子中的精光若隐若现,良久,他笑着放下手中兵器,道:“何为胜算,比起昔日那位,你不过就是运气好些而已。”
是啊,同样背负血海深仇,可她前有为她机关算尽的母亲,后有运筹帷幄的婆家,身边有勇猛善战的夫君、有珍她重她的兄姐,有前世母亲为她留下的谋士,还有如同天助的无名。
而前世她的母亲,除了一腔孤勇和父兄留下的残兵,一无所有。
霍柔风道:“是啊,我的运气好,这也是上辈子留下来的。”
这时汪先生已将帐目理完,正指出其中两项不明的地方与无名核对,小渊从外面进来,抖着一身的雪花,冲着姜伯儒和霍柔风抱拳,比起前阵子,他的个头又长高了一些,看上去像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了,而他的实际年龄,其实已有二十多岁。
霍柔风知道小渊是和四时堂的大夫一起去了随云岭,前阵子有兵士染上风寒,小渊此去,便是将送第一批无名口中的疫苗送了过去。
小渊和大夫们在随云岭待了十日,直到确认兵士们没有不良反应,也没有再有人感染风寒,他们这才回来。
待到无名与汪先生将帐目理好,霍柔风再拿过来看了看,便对汪先生道:“你回去后立刻兑出三万两银子出来,三天之内要把银子送过来。”
然后,她又对无名道:“银子好说,地方也好说,就是人难了一些......”
一行人马不停蹄回到西安,霍柔风先让人送了姜伯儒回四时堂,她这才回到府里,还没有下马,就见漫天飞雪中站着一个身影,那是展怀。虽然身后有人撑伞,可是他的肩膀上还是落了一层雪花,显然已经等了许久。
没等她下马,展怀便快步走过来,伸手把她从马上抱下来,拍着她身上的雪,板着脸道:“早知你不坐车,我就不让你去了。”
霍柔风在他怀里眯着眼睛,笑得像朵花似的,展怀忽然就没了脾气,一只手托着她,另一只手在她鼻子上捏了捏,道:“下不为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