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现如今将西山当做了自己的后院。
想去便去,想走便走。
放眼朝中,清流们已是七零八落,儒生们被打发了个干净。
耳边少了许多的呱噪,倒也清净。
唯一的遗憾就是萧敬不在此,没有一个信得过的人张罗,难免心里放心不下。
“去准备吧。”想了想,弘治皇帝一锤定音。
宦官颔首点头,疾步去了。
…………
方继藩将腿翘在案牍上,身子晃悠着,手里拿着作坊当月的报表,几乎乐开了花。
果然……这世上最好挣的,就是老人和孩子的银子。
尤其是在这以孝治天下的时候,那就更不必提了。
朱厚照已有一个月功夫不见人了。
对此……方继藩没有丝毫的意外。
太子殿下历来如此的嘛,钻进了钱眼里去了。
话说回来,将来这个家伙做了天子,不知会是多少人的灾难啊。
想到未来大明皇帝满口生意经的样子,这个画面,方继藩不敢去想。
方继藩哼着曲儿,王金元则站一侧:“少爷,自奥斯曼来的书信里头,说是那苏莱曼已经称王啦,父死子继,且还重用了儒生,不过…”
王金元作为方继藩最重要的助手,除了代管一些买卖上的事,便是帮助方继藩处理往来的书信,他小心翼翼的看着方继藩道:“这些儒生……真是奇怪,在大明,瞧着讨厌,怎么就墙内开花墙外香了呢?”
王金元一副觉得不可理喻的样子。
因为在他的心目之中,儒生都是不讨喜的。
甚至……很讨厌。
王金元接着又小心翼翼的道:“除此之外,少爷……咱们这八方商行,是不是要派出商队了,小人想好了,当下……主打的是丝绸,丝绸轻便,运输起来倒也不麻烦,送去了那里,也卖的上价钱。倒是瓷器,需走海路不可,可听说……这奥斯曼国虽是滨海,可靠海的地方却不甚太平,这事儿倒是可以缓一缓。除此之外……是否也该带一批十全大补露给奥斯曼补一补啊?”
方继藩道:“十全大补露的事,先放一放,现如今需求还未得到满足。”
王金元晓得今日见了报表之后,他家少爷的心情极好,便乐呵呵的道:“是,是,是,少爷真是英明哪,少爷料事如神……”
方继藩只轻盈盈的吐出一个字:“滚!”
王金元不敢留了,立马转身便走,可走了一会儿,王金元却又嗖的一下回来:“少爷,少爷……”
方继藩见了,大怒,这狗一样的东西,居然还敢回来,难道是自己的威信不足了?
王金元脸色铁青:“少爷……方才小人碰到了门子,这门子说,说……陛下来了……”
陛下来了……
方继藩竟是格外的镇定。
说到这陛下来西山,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有什么好一惊一乍的。
王金元却很是焦急的道:“小人……小人这就张罗人去迎驾……”
方继藩顿时捋起了袖子,道:“都滚开,让本少爷一人迎驾即可,方圆一里之内,莫说是人,这西山上下一条狗都不许出现。”
王金元在方继藩的瞪视下,擦了擦汗,连忙应道:“明白……明白……”
…………
弘治皇帝的车驾出行,自是先派宦官往西山传旨,而后马车徐行,因是微服,所以以为不过数十个明面上的扈从。
至于暗里有多少人,便只有天知道了。
这一路行至西山,却发现西山几乎看不到人。
令数十个扈从一下子警惕起来。
咋?
莫不是有埋伏?
事有反常即为妖啊。
却在此时,见那方继藩疾奔而来,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
宦官至车前向车里的弘治皇帝通报。
弘治皇帝便开车门下车。
见了方继藩孑身一人,弘治皇帝也觉得惊讶,尤其是方继藩气喘吁吁的模样,弘治皇帝背着手,虽面上淡然,心里还是有几分疼惜的。
方继藩行礼道:“儿臣听闻陛下圣驾来此,未能远迎,还请恕罪。”
弘治皇帝左右四顾,眼带惊异道:“不必多礼,继藩,这西山的人呢?”
“他们?”方继藩泰然自若的回道:“陛下……西山上下,这个时候自是在忙碌……陛下恕罪,要不,儿臣把他们都请来夹道迎驾?”
弘治皇帝:“……”
他是个喜欢劳师动众的皇帝吗?
弘治皇帝摆了摆手,随即道:“朕听说了一件遗憾事。”
方继藩笑吟吟的道:“都说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我皇圣明,日理万机,天下巨细之事,尽都明察秋毫,这是天下人的福气。”
弘治皇帝哈哈笑起来,却突然脸色微微凝重起来:“听说卿与太子,建了一个作坊。”
方继藩顿时露出惊讶之色:“呀,陛下连这都知道……”
弘治皇帝淡淡的道:“这本是好事,可是太子性子鲁莽,朕很担心他,就怕他坏了你的事。”
方继藩拨浪鼓似的摇头:“陛下,这事儿,实是不值一提,所以儿臣才没有禀告。不过陛下既然问起,那么……儿臣自该坦言了。这个作坊……所产的,便是张娘娘所吃的十全大补露,陛下命儿臣将一批十全大补露送入宫中进用。儿臣和太子殿下商量着,都说,既要生产,何不多生产一些,一方面供给宫中,另一方面随便挣点银子,当然,最紧要的还是我大明子民,多有身体孱弱者,给他们滋补滋补,不是坏事。”
方继藩说的冠冕堂皇,几乎挑不起一丁点儿的刺来。
弘治皇帝微笑道:“卿家有心啦,你们的银子够不够?既然如此有心,早知,就该让内帑里支取一些银子。”
方继藩总算听出了言外之意了。
做买卖不带上皇帝,这是万死之罪啊。
其实当初,方继藩的买卖,都有宫中掺和。
内帑的进项,几乎都是这些买卖中来的。
现在好了,这回竟然不带陛下玩儿,陛下兴师问罪来了。
不过这个时候,方继藩倒是被一个人吸引了视线。
站在弘治皇帝身后的,是一个随驾的大臣。
方继藩并不认得此人,不过瞧这家伙的样子,似乎面上绷着笑。
嗯,在看热闹。
方继藩正色道:“陛下……这买卖和以往不同,所以不能从内帑里支取。”
弘治皇帝诧异起来:“噢?这又是何故?”
方继藩大义凛然道:“因为办这个作坊,是儿臣早就谋划过了的,之所以要和太子一起做这买卖,就是要让他知道当家方知柴米贵的道理。陛下一直希望太子能够成龙,儿臣又何尝不想呢?太子是个极聪明的人,能够独当一面,他能带兵,能研究出蒸汽车,自是无人可比。”
“可是……太子殿下,是未来的天子啊,无论是带兵,还是研究,都是拿着别人的银子把一件事办成。唯独这办作坊的事,却是挣银子,所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只有让太子懂得如何经营一个作坊,将来才会知晓如何经营天下的道理。朝廷和作坊,其实是相同的,朝廷讲究量入为出,作坊亦然。古来多少天子,擅长办大事,汉武帝击匈奴,何等的气概,可是……汉武所用,尽为文景之治的积累。陛下难道只希望太子殿下做汉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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