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往辽东的马车中,李沐的周围堆着数不清楚的奏报,但是诚国公似乎并没有什么看奏报的心情。
朝鲜传来奏报,朝鲜王李倧遇刺深受重创,昏迷不醒,兴安君李瑅随后暂摄国政。
宁远失守,大凌河堡失守,辽西走廊大半陷落,李沐总觉得,似乎总有一股超出自己掌控的势力,正在努力的壮大自己,而且总是能准确的找到自己的虚弱处下手。
他在辽东之时,西北出了乱子开始,李沐每每被朝廷派去四处救火,但总有其他各处会有问题冒出来,仿佛捉迷藏一般,在大明帝国这个超级大棋盘上,玩着互相追逐,逃跑,再追逐的游戏。
魏忠贤倒台之后,到底是谁竟然还有如此实力,能挑动大明帝国南北各处的矛盾,甚至染指朝鲜内部的权力更迭?
“云琪?云琪?”正当李沐烦心不已的时候,马车外传来衍圣公孔胤植的声音,李沐甫一抬头,就见孔胤植掀开帘子进到车内,稳稳的坐下后,浅笑着对李沐道:“前面就是济南了,山东巡抚朱大典正带人等着你呢,不管怎么样,朱巡抚是你以往在杭州府学的老师,该有的礼节还是不能落下的。”
“这个我醒得。”李沐点点头赞同道:“再行一刻钟,就命大军先停下,我自步行前去和老师相见。”
“据说鲁王也在迎候之列。”孔胤植忽然有些恶趣味的笑道:“你在河南对福王爷做的那一出,可是在藩王里把名声打响了,这鲁王爷以往可是个眼高于顶的货色,他鲁王府在山东地界也是出了名了铁公鸡,这回竟然亲自出城迎候,还当真是恶人要有恶人磨啊。”
“扯淡,什么恶人不恶人的。”李沐没好气的道:“老子看着这些光吃饭不干活的蛀虫就闹得慌,休得再提罢。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人都到了山东,不回曲阜去看看?”
孔胤植一边捡起李沐的奏报,一边嘴里嘟囔着:“没事儿,我一家老小都在西安,回曲阜作甚,回去看那看了几十年的老房子嘛?嗯。。。青花卫查出来什么了吗?”
青花卫暗中调查东海之事,于李沐而言是绝对的机密,除了负责青花卫的洛鸢,李沐本人之外,就只有孔胤植一人有所耳闻。
“暂时还没有什么结果。”李沐望着窗外步履整齐,延绵不绝的庞大军队,压低了声音道:“西北军太原镇,固原镇共抽调三万大军,宣府镇一万多人,加上三万寺军,还有尚在松山的五万余锦州军,总共十二万余人,均是新近训练的精锐主力。这一次,我也算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无论如何不敢有所闪失,但是这东海内部之危,仿若如芒在背,实在让我寝食难安,故而一路行来小心翼翼,不敢稍有懈怠。”
“所以你其实偷偷的在唐坞打造数百辆精良无比的秘密战车,不是为了应付建奴铁骑,而是准备对付那不知名的对手是吗?”孔胤植此时才有所醒悟道:“云琪啊云琪,我是真的佩服你啊。”
“除了那精密的战车,还有你也包括在内。”李沐对着孔胤植深深一揖,语气歉然道:“为保万无一失,此战我将收回对寰兄所有的指挥权,参谋本部所有决定直接上报给我,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对寰兄海涵。”
“好好好,都听你的。”孔胤植哭笑不得的道:“你这人从来没走过夜路,行的堂堂正正,为何总是那么怕鬼?反正我也过够了这操心的日子,能歇两天当然大善。”
车行数里之后,李沐就主动下车步行,又复数里后,济南城巍峨高耸的城墙和城下整整齐齐的迎候队伍已经遥遥在望。
李大公子此次所封之九边总制,为大明朝有史以来,最为强大的边疆大员,没有之一。在李沐之前,还从来没有哪一位封疆,能够督师九边于一人,集诸镇大权于一身,要知道大明九边诸镇加起来,陈兵将近百万之数,如此庞大的军队,朝廷又怎能放心付诸一人?
崇祯皇帝这次封李沐这个九边总制,其实在朝中非议极大,不仅是某些站在利益对立面的东林党人,而是有些诸如礼部尚书陈于廷这样的李党中的纯正君子亦颇有微词,这不是关系到谁是谁非,政治利益的问题,而是李大公子万一有所二心,大明朝廷还能不能存活下来的问题!
不过无论李沐做这个总制到底引起了多少人的不满,但是在地方上,官员们还是不敢稍有懈怠的,毕竟人家大明朝开国以来第一封疆的身份摆在这里,京里的那些政治风云,不是他们这帮外放的地方父母官能够左右的事情。
济南城门口,见李沐快步而来,向来眼高于顶的鲁王朱寿宏满脸堆笑的主动凑上前来,对李沐竟然有些讨好的道:“诚国公一路平定河南战事,又逢皇上召唤再赴辽东,实在是劳苦功高,堪为我国朝官员楷模啊!”
“殿下谬赞了。”对于鲁王,李沐可没有什么太好的印象,当初山东饥荒,赤地千里,这位还跑到登莱巡抚袁可立的门前讨要岁贡,真是贪婪无度到了极点,如今这般惺惺作态,反而让李沐更加看轻了他。
不过李沐如今倒是有让鲁王巴结的资本,毕竟这小子在河南可是敢把大炮拉出来轰福王府的种,谁敢说他李沐就一定会把鲁王当根葱了?
鲁王朱寿宏见李沐似乎对自己并不热情,也不着恼,而是转身为他热情引荐了山东的官员,当然,对于朱大典,李沐自然还是要另眼相待的,毕竟人家在杭州府学是他的老师,不过朱大典现在也是一脑门子官司。山东自古民风彪悍,这一番折腾,愣是弄出几十股大小不同的流寇来,随着官军将领沈廷谕、陶廷鑨在阮城店被孔有德部击败,山东承宣布政使司实际上对于全省的局势已经失去了控制。
现如今的大明王朝腹地诸省其实控制力已经大不如前,无论河南,湖广,四川,云贵,山东各省,几乎都是依靠少量还勉强能用的兵力守住主要大城市,其他地区流寇如何泛滥,也只能由得他去,朝廷若不从边军抽调精锐支援,凭借这些行省已经烂到根子里的卫所兵,几乎无法和数倍于己方的流寇作战。
和山东官员寒暄一番,李沐便问起孔有德部的去向来。孔有德手上那五十门弗朗机速射炮确是不可小视的大敌,李沐本着小心为上的万全原则,决定先将孔有德部这数千叛军彻底拿下再说。
“说来也奇怪。”提起孔有德,朱大典自己也有些疑惑的道:“皇上下旨命你总督九边之后,孔有德就抢了登莱水师的战船,将所有兵将带出了海,据北镇抚司的消息,说是朝鲜王李倧命领议政吴允谦花了大价钱收买孔有德,孔有德这才准备坐船前往朝鲜国的。”
“这么巧?”李沐心下一动,更是疑虑重重,朝鲜国收买孔有德倒是说的通,毕竟谁也不愿意就那么不明不白给别人做小弟。朝鲜国可能野望不大,但是多多少少也想掌握一下自己的命运。孔有德部拥有精良的重炮和训练有素的弗朗机炮炮手,对于军事力量还基本处于冷兵器原始阶段的朝鲜国当然拥有巨大的诱惑力。
然则这孔有德前后脚跟自己错开了,简直就如同之前那种捉迷藏的感觉一样,李沐甚至觉得,孔有德一个已经举了反旗的叛将,好像比起山东阖省的高官们,消息还更要灵通一些呢。
貌似平静的海面之下到底还有多大的冰山,李国公很是担忧的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