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寿下令逮捕内行厂和西厂的几大管事。东厂厂督王岳因为担着内行厂账房的身份,所以避嫌了。到云南抓刘瑾的事,由锦衣卫全盘接手。
刘瑾几经沉浮,待人处事比张永等人高上不止一筹。朱寿刚下令,锦衣卫指挥使牟斌还未接到命令时,刘瑾的心腹已经出京递消息。云南远在千里之外,南京以南没有架设通信线路。等刘瑾收到消息做出反应时,抓他的锦衣卫到了半路。
刘瑾的心腹利用滑坡的山石堵路,拖延了锦衣卫的行程。直到李东阳一行人的到来,通往云南的路才畅通。锦衣卫只比李东阳早到一日。粗略调查了刘瑾在云南的活动,急急把他送回京。
刘瑾没有反抗,乖乖走入牢车。
太子的果决出乎了他的意料。太子曾说:只要内行厂和西厂出现意外,会连坐他和张永。刘瑾以为太子只是说说而已。尤其是,在太子对商人亮剑的关键时刻,同时降罪他和张永,很可能让内行厂和西厂动荡。
谁都没想到太子直接关闭了内行厂,收回他西厂厂督的权利,亲自代管西厂。
刘瑾慌了,在小爷心里,他们似乎没有那么的不可或缺。他不停地暗示自己:知情者全都灭了口,小爷一定查不出蛛丝马迹。
牢车里的刘瑾面色平静,其实内心格外紧张。紧张到他都没注意到李东阳的接近。
“刘公公犯了何事?”一无所知的李东阳震惊地问。
太子把内行厂和西厂看作私有物,李东阳每月拿着千两银子的供奉银,知道的事却不多。他的作用只是在朝廷上替西厂挡去暗箭。
现今接过西厂供奉位置的是吏部尚书马文升。李东阳没了每月千两银子的额外收入,意外得到了皇家商行10份份额。
二月初二那日,太子还未苏醒,黄伟按照太子提前定下的数额发放红利。由内行厂各家作坊、酒醋面局组建的皇家商行,扣除各项费用和预留储备金,商税23万两,拨给养济院、漏泽园、惠民药局75万,最后可分红利245万两。一万份份额,相当于每份可得245两。
这还是皇家商行未成规模的分红。皇亲们为了抢份额,顾不上高贵的身份、雍容的仪态。亲王耍赖、公主撒泼,弘治帝头大如斗。最终,亲王府一脉从100份提升到120份,公主府和皇后娘家每家可得20份份额。
每家王府分得两。听上去很多,但如果依次从郡王府、镇国将军一路分下去,每个人拿到手的也不算很多。宽厚仁慈、友爱兄弟的弘治帝心一软,从皇家份额里拿出一部分,成倍补贴。但补贴的不算入固定份额,每年依照皇帝心情决定。
看似弘治帝给出很多利益,可皇家商行一旦深深扎根大明,皇家把控经济话语权。将来皇家商行和兵权一样,成为皇家掌控天下的利器。
为保皇家商行顺利扎根,弘治帝和朱寿非常舍得下血本。
从头到尾没掺和此事的李东阳,享受了和寿宁侯一样的待遇,白得9800两分红。
李东阳领到大额塑料币的时,心头颤了几下。不事生产、又无须消耗脑力和心血,这银子得来太容易。为了永葆子孙后代能得到分红,宗室和皇亲势必会牢牢护资家商行。
太子殿下变相贿赂了大明身份最高的一群人。
冠上‘皇家’二字的商行,本质上还是商行。从此,皇家要从天下商人口中夺食了。商人背后没有了强大的后台,如何能与太子对抗?
皇家商行一年的经营利润,越来越接近大明国库的收入。这其中,绝对少不了刘瑾的心血。
刘瑾心中冷笑,在皇亲宗室们兴高采烈领塑料币时,他像个罪人被押入牢车。
不满又如何,他只是净了身的公公。
冰冷的现实让刘瑾咽下满腹怨言。
此刻他非常想成为一个正常的男人。手中的权利无法传给下一代,别人对他的敬畏会大打折扣。一旦跌入谷底,再也爬不起来了。
反观景泰帝时期的内阁阁老、吏部尚书王文。他在英宗复辟后,和于谦一起腰斩于市,全家充军。王文儿子王宗彝争气,考上进士为父平反,赎回全家人。他没儿子,将来翻盘的机会也没有。
想到王宗彝,刘瑾打了个寒颤。王宗彝是南京礼部尚书,太子都敢私自囚禁王宗彝。太子想杀了他刘瑾,无须遮掩直接处死,没人会替他喊冤的。
刘瑾急了,任凭他如何呼唤,却始终联系不上神秘人。他着了神秘人的道!
刘瑾急着要从假炮弹中脱身,李东阳的出现让他看到了希望。
“李公!咱家是被张永连坐的。”刘瑾激动地抓住牢车大喊。详细的把经过说了一遍,用希翼的眼神瞅着李东阳。
李东阳正色问:“宁夏战场炮弹被换一事,真的和刘公公无关吗?”
直觉告诉他,此事和刘瑾脱不了关系。刘瑾权利欲极强,终有一天会酿出大害。可太子很看中刘瑾的能力,时常委以重任。李东阳偷偷下决心,一定不能让刘瑾留在太子身边。
李东阳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早就明白。很多事没有是与非,只看是否对人有利。
“咱家用继子的前程发誓,绝没有让人更换运往宁夏的炮弹。”刘瑾信誓旦旦。
李东阳低头思索,半晌后脱下身上的鸭绒服给刘瑾披上,“一路寒冷,望公公保重身体。殿下爱才,可眼里也容不下沙子。炮弹灌沙不是几个人能完成的。说实话,您和张公公的嫌疑最大。既然您没做过,等殿下查清楚,您的嫌疑也就消了。”
鸭绒服一披上身,冻僵的身子骨立刻感到一股暖流流窜全身。刘瑾眼眶一热,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真没白照顾曾经关在北镇抚司的李东阳。
“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大家争取的,不是为了名、就是为了权。内行厂规矩大,一举一动都有记录。最近谁身上突然发生了变化,殿下还能查不出来?”李东阳状似无意地说。
刘瑾眼前一亮,证据是可以伪造的。
李东阳好事做到底,在锦衣卫面前替刘瑾求了情,把他的马车借给锦衣卫。刘瑾从牢车出来,感激地朝李东阳拱拱手,坐上马车有尊严地离开。
“李公和这位刘公公关系匪浅?”黔国公看不明白了。
李东阳笑笑:“没有刘公公这些年的尽心尽力,下官和国公爷从皇家商行领不到如此多的分红。殿下对刘公公还是很看重的。”
“说实话,安南不听话,刘公用假炮弹吓唬他们的主意还不错。占城不能只靠海路运粮。今后几年,朝廷的重点将放在粮食上,我们必须修筑一条从占城直通大明的道路。”
黔国公有点懵:“打安南是太子的意思?还是朝廷的意思?”
“谁的意思不重要。未来几年会频发干旱,粮食才是最重要的。”李东阳淡淡地道。
黔国公和在场的官员心里同时脑补:看来,李公此行一定是太子故意安排。李公毕竟是未来的国丈,继续当阁老会招致百官非议。李公被关北镇抚司肯定是障眼法。今后要对李公客气点。
不到半个时辰,李东阳收获云南文武官员的支持。狐假虎威、狗仗人势,不过如此。